府上屋檐下处处都挂着灯笼,将石子路照得亮堂堂。
行过风荷院时,一声轻轻的猫叫声从里面传来,谢流忱停步。
这间是谢家已故的一位姑太太住的地方,她是明仪郡主的至交好友,二人义结金兰,以姐妹相称。
姑太太因为不喜阳光,往风荷院里移栽了许多植物。
树木高大成荫,每到夏日,这里就成了整个夏家最阴凉的地方。
她在风荷院住了十二年,身体一向很好,最后却死于一场小小的风寒。
人死人生,都是和幼虫何时破茧,花朵何时开放一样难以预料的事。
她去世后,明仪郡主不忍改变好友生前的居所风格,吩咐下人只打扫尘灰,不要修剪此处的草木枝叶,任由它们随意生长即可。
长得越盛,义妹便越喜欢。
那之后,鸟儿衔来种子随意丢在此处,种子在砖石缝间生根发芽,长到人的小腿那么高。
谢流忱向院子深处望去,只见房舍被掩映在高大葳蕤的植物之间,在夜里显得分外阴森。
他置身于这样茂密黑暗的草木间,却不觉得害怕。
他觉得好像回到了十岁之前,在村寨里生活的日子。
他早起后在山林里跑一圈,捉一些无害的虫装在篓子里带给父亲。
毒虫才能被父亲派上用场,但谢流忱故意次次都只抓无害的虫,被父亲像搓肉丸子一样把他的头发揉乱。
他顺着长长的木梯跑向家。
木梯之下,怀魂草不甘寂寞地攀爬生长,长到第十五阶木梯上。
怀魂草会开花,花朵是像天边晚霞一样的紫色,他时常会采下那些花一起带给父亲,不摘光,总剩下两三朵,看着也赏心悦目。
父亲在家总是很忙碌,他将各种草药捣烂,教谢流忱辨认草药,如何制作毒药、饲养蛊虫,如何不着痕迹地给人下毒。
谢流忱学得很好,直到如今也没有忘记父亲教他的东西,可是来了京城以后他几乎没有用上这些。
因为在京城里杀人是不需要下毒和蛊的,有时候想惩罚一个人也不需要杀了他。
让人痛苦有很多方法,谢流忱擅长此道。
在这世上想要活得风光,最重要的就是主动与环境同化,用众人都认同的规则去做事。
道理是武器,杀人就要讲道理地杀,这样别人不仅不会觉得他可怕,还会称赞他是个谦谦君子。
谢流忱有时候很遗憾,如果父亲像他一样擅长这些,父亲就不会被妻子指着鼻子骂成毒夫。
由此可见多才多艺的重要性。
好比他,因为手段繁多,早早地将崔韵时收入笼中,现在就算他打开笼子,她也不会飞离他的身边。
他永远不会失去自己的妻子。
父亲就是太在乎两情相悦的重要性,其实做一对怨偶又有什么要紧的,只要永远在一起,她不爱他又怎么样呢。
喜爱是脆弱而危险的东西,就像一把轻薄的利刃,要么对着自己,要么对着对方。
他讨厌一切让他疼痛的东西,他宁愿把刀朝着崔韵时,也不会朝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