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袁松口中简单了解过这户人家的情况,年轻的男主人名叫莱勒木,大学毕业,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想继续学习进修,但没有多余的钱。
因此莱勒木这个名字,也在袁松重点关注的返乡青年名单上。
“你怎么回来了,是羊都吃饱了么?”葛云雀猜测他从夏牧场回来的原因,他们全家都到夏牧场放牧去了,现在并不住在村里。
莱勒木愣了瞬,随即憋着笑,否认了,“不是的,我要去婚礼上伴奏,特意回来取冬不拉。”手风琴是国际乐器,冬不拉是民族乐器,这两样乐器都是他心仪的。
“冬不拉?!我以前很想学。”葛云雀一脸惊奇。
他问葛云雀:“你为什么想学冬不拉?”
“之前想学,现在不想学了。”
莱勒木又问:“你去过草原吗?”
“去过。”
“草原好,还是城市好?”
葛云雀还真被问住了,只好笑了下。
莱勒木跟着笑,认为她是一个腼腆的汉族姑娘。
“你要回家吗?我送你吧。”他翻身从马上越下,整理好马鞍,扶着还有些懵的葛云雀手忙脚乱爬了上去,随后贴在马儿耳边亲切的密语。白雪不肯下马,站在马儿鬃毛处,莱勒木轻斥了几句,它振了振翅膀,爪子仍然不肯松开,只好一并驮着它和葛云雀慢悠悠地走。
途中,葛云雀没忍住伸手摸了摸白雪的毛发,外层的长羽毛有些硬,但翅膀下热乎乎的,比她的体温更高一些。人生第一次与禽鸟离得这样近,她嗅到了动物身上那种有点臭烘烘又有点好闻的奇怪味道,不像软绵绵的小羊羔,白雪还未彻底长大的爪子充满力量,它敏捷、忠诚、勇敢,无所畏惧地在高空飞行。
“莱勒木,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有,可是她要结婚了。”
“啊,那真是可惜了。”
“是啊。”
风中轻轻的一声叹息,分不清是谁发出的。
葛云雀没继续追问,那个姑娘是谁,就像莱勒木没问她,为什么突如其来的感叹,两个不同民族的年轻青年,在同一件事上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庭院中央放着张六人餐桌,头顶的葡萄架子藤蔓卷曲,弯弯绕绕。两边都栽种了许多植物,鸡冠花、茑萝、翠菊,还有辣椒、西红柿,蔬果有的熟了,有的还青红交接,其中最显眼的是从砖缝里长出来的一大丛金鱼花,玫粉色的花瓣间裹着黄蕊,格外好看。
中午气温高,葛云雀把洗干净搭在廊下通风处晾干的披肩收起来,仔细捋平每一处褶皱,生怕留下印子。她把自己弄脏图罕姨送给萝珊的艾德莱斯披肩的事情跟莱勒木说了,对方让她洗干净再送给萝珊就好了,不必有心理负担。“草原上长大的姑娘没有那么小气。”
因着要去参加萝珊的婚礼,领导给葛云雀放了几天假,她今儿所有的工作都已经完成,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后,她跟莱勒木一块儿去草场。
哈萨克的牧民一年会有几次转场,不像春秋牧场在雪山的丘陵地带,夏牧场往往选在山上,深山里人迹罕至,雨水充沛,牧草发了猛地狂长,羊群和牧民都最舒服的季节。莱勒木特意从夏牧场赶回来就是为了参加今天这场特殊的婚礼。
雪山脚下许多高耸挺拔的云杉树,因针叶像极了松树,特别容易被外地人误认。连绵起伏的小山丘上,扎驻着白色的毡房和明亮的木屋,车轮压过的痕迹向雪山和草地延伸,一团一团的羊群悠闲地啃咬青草,欣赏着草场上的婚礼。
“见到闪闪发光,秀气迷人,金不换的你,从此沉醉在你的身影中。”
“祝福祈祷来开场,厄运统统都走开。希望儿媳能贤惠,让我来掀开你通往幸福的面纱,在座的亲戚朋友们请听我讲,良好的教育不能忘,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喜事连连,子孙茁壮成长。”
新娘萝珊头上戴着精致的乳白色蕾丝纱巾,将脸和上半部分身子全都遮住,只有长长的流苏垂在腹前,头顶上佩戴着一根蓬松的猫头鹰羽毛。对于哈萨克族来说,猫头鹰类似于吉祥鸟,零落的猫头鹰羽毛被哈萨克人家收集起来,在结婚的时候佩戴羽毛可以讨个吉祥。站在她左边那个人较为年轻,头上戴着鸦青色的印花包头,身上披着白得耀眼的蕾丝纱巾;而新娘的右侧,则站着一位与新娘年岁差不多大的妇人,头发全都用红橘色的头巾包裹,同样也披着纯白纱巾。
葛云雀留意到哈萨克族人家的女子服饰色彩搭配十分大胆,粉色的底布上绣着大红的繁花,再配上黑色绣金线的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