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丝绸工坊里的这些学徒,都是些苦命之人,要么是家里条件困苦没读多少书,只能前来拜师求个手艺养活自己,要么就是真心实意喜欢,甘愿忍受贫穷。
那市里的工作人员带来的几个年轻人,他都一一端详过,不说其他的了,学手艺的人,怎么能笨手笨脚。端茶时他也留意过,几乎没有一个人手掌有薄茧,都不是些坐得住的人。要是他答应了市里的领导,将这些人留下来,最后教来教去,人家不乐意学,还不是浪费了双方精力。
索性,还没开始,他就咬定态度,坚决不收这些人。
思及至此,麦麦提敏绷着脸往外撵人:“我这儿地方小,就不留你们了。”
怕这群人佯装听不懂他下的逐客令,他索性硬着心把桌子上倒的茶水全都给倒了,一杯都没给客人留,算得上是把这次过来的人都给得罪全了。
如此态度果真让来人心生恼意。
其中一人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兄弟几人都是诚心诚意过来拜师的,就算您不答应收徒,也犯不上这样做派。”
“可不是嘛,就一小村落的织绸技艺,要不是我爸单位说要发展成什么产业园区,我才不乐意报名过来学手艺。”另一人接话道,忿忿不平,看样子对麦麦提敏的态度有很大的不满。
众人争论起来,正好合了麦麦提敏的心意,他顺手拎起阿布热西提之前用过的拖把,还没拧干,核桃叶制成的绿色染料挥洒出去,一行人生怕沾上,脚底抹油赶紧出去。
“下次别来了,我不欢迎你们!”光是赶走了人,麦麦提敏还嫌弃不过瘾,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追赶到门口对着屋外的那些人喊道。
街面上来来往往不少行人,门口不远处就有个推着水果贩卖的商贩,大家都看热闹,那些人嘟囔着没过多久就走了,看样子下次也不会再过来受辱。
阿布热西提摇了摇头,拍了下他师父的肩头,“老头,你说你,何必做成这样,咱们工坊好不容易才有点儿起色,要是真得罪了市里的领导,工坊开不下去,咱们哥几个可都得吃散伙饭。”
要按他的想法,不就是接手几个市里安排的几个职工子弟嘛,明知道他们的目的是过来“镀金”,想到时候入产业园区工作,他们就行个方便,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双方受益,何乐而不为。
“只要这工坊一天写着我的名字,那我就不同意收些阿猫阿狗进来。”麦麦提敏冷哼一声,迈步进去,看样子是半点儿没有回旋余地。
这件事最终还是传到了葛云雀耳朵里,她反应很快,几乎没怎么细思,就明白肯定是有些心思不正的人,打听到了未来会发展艾德莱斯织绸产业园区的项目,所以将自家孩子给塞到工坊里提前学习。
人之常情,她可以理解这些父辈的心态,但理解并不代表赞同。
学习艾德莱斯织绸技艺不是其他简单活计,一两天学不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更不行了,工坊里最顽劣的阿布热西提一直坚持学习了很长时间,他师父才准许正式出师。
这件事容不得他们胡来。
葛云雀估摸着依照麦大叔的性子,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宜去工坊。
改建施工队依旧忙碌着,不少砖瓦和沙石都堆砌在街边,这些都是建筑用料,一般人用不着,没想到某天一大早,施工队的队长竟然发现少了好多包沙石,损失惨重。
丢失建筑用料的施工地离莱勒木家并不远,葛云雀回家的时候还瞧见工人忙碌的身影,没想到竟然会出现盗窃事件。
施工队的人大家都是些老熟人了,负责承包那么多工程,没人会贪墨这点,施工队的队长怀疑是附近村民手脚不干净,率先通知村委会的干部过来,扬言要是不尽快找出小偷的话,他们就报警让警方去查监控抓人。
这件事可一下子传得沸沸扬扬,附近的村民都被怀疑成小偷了,有脾性大的人甚至扛着木棍就打算找他们算账,嘴巴弯酸的,站自家门口冲着施工队的工人挨个骂。
村书记袁松任职期间,不是没接触过小偷小摸的事情,但这些都是私底下批评教育解决,大家伙都在同一个村子里住了这么多年,要是真查出来谁家人手脚不干净,这笑话可闹大了,连带着一大家子人以后都在村里抬不起头。
“此事得慎重处理,搞不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村主任努尔夏提在办公室里饮茶,他半点儿不着急,反正这件事自然有人处理,同时又很庆幸,“你说,我这最后还得感谢袁书记,要不是你非得把改造老建筑的活儿外派出去,还是按照往常让我家小舅子承包,出了这事儿可不好收场。”
办公室里的其他村干部不好评论什么,更不好随意发表自己意见,这两人一个是常年扎根乡村、土生土长的村主任,另一个是从市里下调过来驻村的第一书记,真要讨论起来,还说不准到底谁才是村里的一把手。
袁松正着急解决问题,没顾得上回怼,带着几个人赶紧去施工地。
人还没到,就见到场面很乱。
鸡毛掸子乱飞舞,不知道是谁胳膊上就挨了一下,疼得嘶哑咧嘴,袁松书记夹在其中,连连喊停,这个时候处于混战状态,谁顾得上听他说话。
“一群刁民,修路修房子是好事儿,谁让你们偷东西了,砖瓦和沙石都偷,又不值几个钱!”
村里人嚷道:“少放狗屁,哪个缺这点钱了!”
“可不是嘛,我看就是你们施工队的人监守自盗,非得扯到我们村里人身上,调监控,监控一看就什么都清楚了。”
办公室里的村主任努尔夏提听说袁松书记在施工地被人用鸡毛掸子打了,嘴角都合不拢,他可坐不住了,赶忙来到了闹事的地方。
大家伙儿聚在一块儿,都吵着要看监控,谁也不肯松口。
袁松书记只好让附近安装了监控摄像头的店铺,都调出来当天晚上的录像,看着看着,村里人默契地闭上了嘴。
努尔夏提探长脖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他相熟的村民一把拉过他,让他自个儿看清楚监控上的人影。
他瞳孔炸裂。
这人……不正是他进城一个多月没消息的小舅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