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喝完一瓶,下楼,步行去李馆长家。
他是本地人,自建了一栋私房。还带个小院子。走进他家,我不得不心里感叹——有些人出生就决定了他过的日子与我不同。
这是多好的一座院子啊。
李馆长领我们上二楼,有一个很大的画室。他带我们看墙上挂着的花鸟、山水画,我不得不惊叹:比周处长的强一百倍。
只是他手中无权,不然就是一座金库。
看完,坐下,李馆长煮茶。
我说:“馆长,你要多参加省里的比赛嘛。”
他冷笑一声,说道:80年代,我还去参加。现在,不参加了。“
”为什么呢?“
”80年代至90年代初,文艺正是复兴时代,大家也没有把书画看成是钱,事实上,书画也变不成钱。所以,那个时代,包括白云溪,胡子昂(省美协主席)这些人,发现哪里出了一个人才,喜欢得不得了。
这两个人都称赞过我的画作和书法。我也入过不少省里的展览。
但,现在完全不同了。当字画可以变成钱,甚至可以变成很多钱的时候,他们的腔调全变了。天下就只有他们的作品好,其他人的就拼命打压。
特别是胡子昂,他还装作不认识我了。
所以啊,郝科长,一旦什么东西与钱挂上钩,所谓专家评价就不公正了。不仅不公正,而是毫无人性地践踏艺术。
这两位书法美术界的头头,见了省内其他艺术家的作品,都是一个腔调。”
等李馆长讲得口干舌焦,端起杯子喝口茶时,我说:
“还要努力啊。”
李馆长一拍大腿,问道:“你怎么也听说了?”
我笑道:“没听说过,我猜是这句话。他们绝对怕别人超过,所以不能说你们的好话,只有还要努力,放之四海皆准——谁都需要还要努力。”
李馆长竖起大拇指:“你当个省文联主席都够格。一句【还要努力】可以说一辈子。”
谭军在一旁听着,笑道:“你们两个谈得投机。我不懂艺术,不过感觉李馆长的书画,确实不错。”
我说:“十八岁的青春,是上帝的恩赐,八十岁的美,则是自已的创造。李馆长只有四五十岁,却超过了一些八十岁的老画家。
他的书法,我姑且不论,但他的画,概括起来是八个字:力劲气厚,韵高情深。自潘天寿先生之后,中国画越来越纤细、柔弱、潘先生死后,中国花鸟画就没有那种雄浑了。
而李馆长的画,大气磅礴,一花一鸟,初看寄情花草,实则如一股大风,横扫纤细,望之,有回肠荡气之感。”
我刚说完,李馆长站起,伸出双手。我也只好站起。
他握着我的手说:“知音,知音。”
我说:“我是看了点画论,说几句真话。”
他说:“你的水平,当个省美协主席都够格。真正的美协主席,就不要选会画画的,要选公平的评论家来当。现在的美术界,就是个卖场。
那个卖场有几百件货,拿起一件,胡子昻的,拿起另一件,胡子昻的,拿起第三件,胡子昂徒弟的。就是个家天下。
所以,我说经济搞活了,文化搞死了。”
我作为萧市长的秘书,就事论事,谈谈李馆长的书画,尚可;谈起整个书画界,我就不好发言了。赞成他的,他就会到处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身在官场,许多人不是心里没有看法,只是不宜说出来。
我说:“酒香不怕巷子深,馆长,慢慢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把你推出来,四水岂无人才?李馆长就是一个。走,现在去洗个足。”
李馆长说:“我们希望你当个文化局长,以后当个副市长,市长。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人才。”
我说:“这句话不能再说第二次了。”
谭军笑道:“他出了门就不会再说,李馆是艺术家,同时也是馆长。”
我心想,小老乡的工作安排,就稳当了。
一轮明月,照在四水,我们走上了洗足楼,一个电话打给旭哥,他说:
“上来吧,我在三楼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