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琪有些茫然地看向段彦之,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自称是连清同事的人不肯回答关于连清目前情况的问题,段彦之也不追问,只是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推着她跟着来接他们的人往前走。
她能感觉得到,段彦之似乎和刘梅之间有了某种默契,但是尚琪却不明白,这种默契代表着什么。
上车以后,一路都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唯一让尚琪觉得有点安心的是,段彦之一路上都紧紧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如段彦之所料,汽车果然没有开向医院的方向,而是七弯八绕地驶入一处守备森严的大院。
尚琪再次看向段彦之,只是他看着车窗外,似乎在思考,并没有想说话的意思。她也跟着没有说话,心里之前的那点怀疑,渐渐变成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胸口突然空了一块,再也填补不上了。
下车之后,尚琪终于打算开口问一句,他们现在是在哪儿,刘梅却抢先一步说道,“这边走。”接着便领着他们进了一处办公楼,刷卡乘电梯进到某个楼层。
尚琪知道连清工作地方,应该是比较机密的,门口有哨兵,进到大院又有一道道的门岗,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为什么,不带他们先去医院看连清,而是到了这么个地方。
看起来,这里应该办公用的,而且似乎是比较高层的领导人物。但是连清虽然参加工作已经有些年了,应该不至于能到这个层次吧?
“请往这边走,首长在里面等你们。”刘梅领着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最后停在一间办公室门口。
尚琪整个人都是懵的,之后怎么进的门,怎么坐下跟人寒暄,这些都是段彦之在替她回答。她的表情一直有些呆滞的模样,但眼睛却是亮亮的,看着面前的老人,希望他尽快提到关于连清的事。
只是面前的人却是一副不着急的模样,先是问他们怎么过来的,路上累不累,又问了关于连清家里的情况,还有她和尚琪的关系。
好在尚琪平时在家时经常和段彦之提起连清,所以这些情况他都知道,便都替尚琪回答了。
在听完段彦之说了尚琪和连清的关系之后,老人对尚琪今天的失态倒也表示理解。
“这个,是连清给你的信。”聊了一会儿,老人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送到尚琪面前。
连清给她的信?尚琪此时才终于回过神来,伸手接过信封,然后打开,慢慢地看起来。
“亲爱的尚琪:
一般来说,你是看不到这封信的。如果你真的看到了,那肯定是我已经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了。估计你这会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展信佳’这种废话我也就不写了。
这是我第三十六次给你写信,反正每次出要紧的任务之前都要写,头一两次给你写信的时候,还能煽个情什么的,现在写得多了也觉得没意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我懒得再从前面那几封里抄过来。你自己意会一下就行了,对吧?
我看同事写信的时候,全都托付这个照顾那个的,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好像也没什么人要托你照顾的,所以那些废话也就省了。
本来写信的时候,我会让你照顾好自己,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别人欺负你的话,就直接打回去别手软。不过现在好像也用不着你出手了,因为能保护你照顾你的人已经出现了。段彦之那家伙应该还算不错,说不定会比我可靠,所以这方面我也没啥好说的了。
哦,对了,可能会有一笔抚恤金什么的,数目应该还可以。我估摸着就算给你,你也不想用来花,所以帮我找个靠谱的地方捐掉就好了。这个我找律师写了个东西,做过公证了,保证那两个讨厌的人拿不到,也不能来找你麻烦。你捐的时候也找个律师处理一下就好,这样最保险。具体怎么做,你旁边那个家伙肯定知道,你懒得弄的话,交给他好了。
最后呢,什么忘了我,别伤心太久之类的废话我也懒得讲,因为你肯定要伤心好长时间的。不过,你也是当妈的人了,又有孩子要照顾,又有自己的事业要忙,应该也没太多功夫可以用来伤心,所以差不多就可以了,多转移一下注意力,过两年,慢慢也就好了。
律师弄的证明文件别忘了问老头拿,藏他那里比放我自己地方保险。还有,如果你看信的时候他凑过来瞄的话,记得把这段话用手遮起来,别让他看见。
连清(可能最后一次签名,所以要签帅一点)”
信纸上的笔迹,确实是连清的,尚琪认得她的字。说话的口气也是连清的,这个别人冒充不了。可是尚琪盯着薄薄的两页信纸,看了很久很久,始终都没有抬头。
另外两个人都看着尚琪,安静地等待着,谁也没有催促她。
老人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类似的时刻。每经历一次,就意味着又有一个下属离去。他们的家人在拿到信的时候,多数都会情绪崩溃,也有呆愣地不敢相信的,但尚琪在看完信之后,沉默了许久,然后抬起头来,既没有哭喊也不像之前刚进屋时的木讷,神情仿佛一切如常。
“连清说,她有一份文件存在您这儿。”尚琪看着老人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老人拿起桌上的电话,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年轻人送了一个档案袋过来,里面正是连清让律师帮忙起草并且公证过的那份文件。
里面委托尚琪帮忙捐赠的,不仅有她信里提到的抚恤金、丧葬补助之类的,还有连清名下所有的财产。之前连清的爷爷奶奶留给她的老房子卖掉之后,尚琪帮她又买了别的房产,这个也是连清不想留给她的亲生父母的,所以公证后一并让尚琪帮忙捐掉。
老人也看到了这份文件材料,之前他以为连清是因为只有这么一个情同手足的好朋友,才会在紧急联系的亲友那边填了尚琪的名字。现在看起来,她是因为信得过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才会把身后所有捐赠事宜都叫给她去办理。
“连清同志,她确实为国家献出了自己一切。关于追认烈士的手续,我们正在加紧办理,请你们放心。”尚琪的平静,让老人有些意外,但一些场面上的话,还是需要说一下。
“我能再看看她吗?”尚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淡定,甚至让旁人感觉不出她的悲伤。
“现在不能。”老人摇头,果断地拒绝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