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晏南舟瞧见的不是纪长宁,而是自远处而来的一片云,不小心被风吹落了凡尘,手不惊风,足不沾尘;身不留痕,浊不染心。
他看了许久,也练了许久,直至天光乍破,破晓将至,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天才蒙蒙亮,山林中仅有微弱的光,直到纪长宁走远晏南舟才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人背影,思绪翻涌,凝视许久方才离开。
虽是熬了一宿夜,纪长宁却不觉疲惫,稍作休整便去了执法堂,她到时等了许久,易上鸢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睡眼惺忪道:“来迟了些,长宁可是等久了?”
纪长宁瞥了眼外头日上三竿,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说起了其他,“往后长宁便在执法堂当值,若有不对之处,还望易师叔多加教导。”
“好说好说,”易上鸢极其随和的摆了摆手,“这执法堂日常事务长宁应是清楚,便无需我多言,我唤个来人带你熟悉熟悉。”
话音刚落,扭头便冲外头嚷嚷,“那谁,来个人啊,带你们大师姐逛逛执法堂。”
声音嘹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集市上小贩叫卖的吆喝声。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穿着执法堂校服的师弟跑来,慌里慌张问,“易长老,何事啊?”
“带你们大师姐随便逛逛。”
“哦,那长老您呢?”
“起太早了,我再回去歇会儿。”易上鸢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打着哈欠同纪长宁说了几句,又晃晃悠悠离开,徒留下那名不知所措的弟子和面无表情的纪长宁。
“大师姐莫要见怪,易长老一向如此随性,以后大师姐便知晓了,”执法堂弟子尴尬笑笑,轻声道:“我带大师姐四处瞧瞧吧。”
纪长宁颔首点头。
她花了两个时辰弄清楚执法堂大大小小的事宜,无外乎是些值守巡查,护卫宗门安全的活儿。
本以为易上鸢掌管执法堂,应当同她这人一般懒散随性,可今日所见却同纪长宁设想不同,执法堂戒律森严,规矩明确,赏罚分明,二人一队五人一组,避免了许多突发情况。
见状,纪长宁这才骤然响起,易师叔虽看起来不靠谱,荒于嬉,可万象宗护卫之事上从未出过差池,大小事宜皆安排妥当,当真不像是一平庸之人所为。
虽不解其意,纪长宁却未多问,出了执法堂顺道去了趟天一峰,她师父叶东川是万象宗宗主,也曾一剑曾挡百万师,威名震九州,可近些年越发沉默寡言,终日待在天一峰,非必要见外人。
薛云阳的死是横在师徒间的天堑鸿沟,无论纪长宁如何努力,都无法跨越,她垂头躬身行礼,“师父。”
“嗯,”叶东川头也未抬,情绪淡漠,“可去执法堂了?”
“去了。”
“玄一无极练得如何?”
纪长宁咬着唇,有些慌张,“第三重。”
闻言,叶东川将视线从书籍上移开,抬眸,眼神充斥着失望,“云阳在你这个年纪可是已经参透,长宁,师父对你严苛也是为你好,你是宗门首徒门中大师姐,若是这玄一无极都无法堪破,如何让众师兄弟信服?”
喉间一紧酸涩难忍,纪长宁低下头小声认错,“长宁定会勤加练习,不辜负师父期盼。”
“罢了,”叶东川乏累的摆了摆手,“你资质如此,强求无果,好生尽到大师姐指职责便是了,护守宗门,若是云阳还在……”
话未说完,却依旧让纪长宁喉间一哽,双手紧握,连忙抿紧唇,不让情绪泄露出来。
叶东川仿佛又苍老了些,连声音都变得无力,“为师累了,你走吧。”
“是。”
纪长宁转身离开,她看着天边落日,抿着唇转身走向万象宗后山弟子冢,四周偏僻寂寥无声,她一人走在小道上,两侧是数以千计的石碑,最终在一块石碑前止步。
抬手一挥,石碑上的字迹清晰起来——万象宗薛云阳之墓。
这几个字倒映入纪长宁眼中,眼神微愣,掀起下摆盘腿坐下,夜风吹拂,显得四周阴气森森,穿透过石缝发出的呼啸声,犹如游魂啼哭。
“师兄,”纪长宁轻声道:“我此次下山救了个孤儿,他父母双亡无处可去,我便带他回了无量山,他于剑道上极具天赋,是难得的练剑天才,同你一般,仅看一遍便能使出归玄,我想教他练剑,便把无为剑赠予他了。”
纪长宁也不在乎是否有回应,絮絮叨叨地说:“师父今日又训我了,我不怨他,怪我天资愚钝,玄一无极始终无法堪破练得精髓……”
说话声戛然而止,脑海中浮现薛云阳死前种种,画面断断续续,令她头疼欲裂,只好闭上眼,缓了会儿才茫然道:“也许,我并不适合练剑。”
风吹过,无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