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现在对此人愈发欣赏,幸好除了蔡家沟这么一档子事,否则,这样的人才就被埋没了。
大明不乏好的官员,可问题是,当一个阶层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如果你不随波逐流,反而成为被打压的对象。
在这种局面下,越是为百姓着想,不去趋炎附势的官员,越容易受到排挤,陈世清二十七岁做官,至今已有二十多年,要能力有能力,要成绩有成绩,却也只做到知府,还被贬了,上哪说理去?
“那好,你再说说对士绅的看法。”
陈世清点点头,说道:“大明开国百年来,士绅问题尾大不掉,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隐患。比如说隐户,如果地主家在乡间拥有大量土地,他们当然会瞒报人丁,能瞒多少就瞒多少,毕竟这些人力,绝大多数,便成为了他们的奴婢。可新政要求的是清查隐户,如此一来,这些隐户和奴婢就获得了自由之身,新的作坊主便可用较低的价格,雇佣这些人力。倘若这人力还在乡间的士绅手里,那么一个作坊上上下下数百号工人,从哪里来?”
“再说这粮食,在以前,粮食都是掌握在某些大户手里,其余的百姓,虽有些人有土地,可绝大多数人,种出来的粮食不过勉强果腹。因而,这些士绅是很容易凑在一起操控粮价的,粮价的波动若是过大,对于这些士绅作坊主们而言,可不是好事。”
“除此之外,彼此之间的利益取向已是不同,自然而然,就免不了会有理念之争了,这一争,想要停下却是不容易,最终的结果,只怕是彼此反目成仇。臣在基层为官,清楚地发现,若是仅凭着县衙的力量去对付那些士绅,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有朝廷的圣旨强压着。可这样的高压,能一直延续吗?因而,将来迟早还要仰赖走出了乡间的士绅们,作为帮手。”
“再者说了,其实经商的官宦和士绅也不是没有,不过他们大多不进行生产,只凭借着特权单纯进行贩卖。可是,如夏文晖这般从事生产的士绅不同,他们的资产是落了地的,需要招募大量的人为之做工,这可以缓解一些流民的问题,生产出来的商品,也会这天下有许多的好处,不敢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可至少现在是利大于弊。”
听到这里,朱祁镇发自内心地感慨地道:“真没想到,你竟想得如此深远,嗯,了不起!”
陈世清行礼道:“臣在地方实施新政之时,每每感叹,皇上才是真的了不起,臣唯有兢兢业业,恪守本分,方能上无愧君恩,下无愧百姓。”
朱祁镇忍不住站起身,喊道:“樊忠,叫曹鼐过来!”
“是!”
樊忠在门口答应一声,不多时,曹鼐便到了。
“臣曹鼐叩见吾皇万岁!”
“曹卿家请起!”
朱祁镇冲他摆了摆手,直奔主题:“吏部尚书的人选定了吗?”
自从陈荣被贬,吏部尚书的人选一直空着,目前吏部的大小事务由左侍郎全权负责。
明眼人都知道,陈荣在京师经营多年,学生遍布朝堂,官复原职是早晚的事。
曹鼐说道:“陈大人乃是永乐朝的进士,四朝元老,本以为受了牵连,下放到永平府锻炼一段时间,便可……唉!”
说到这里,他重重叹了口气。
今日一见,陈荣这家伙似乎脑子坏掉了,看不出皇上很喜欢夏文晖吗,却非要逞口舌之快,与人争吵,结果还……吵不过!
就这德行还想官复原职?
做梦去吧!
朱祁镇指着一旁的陈世清,又问道:“你看他行不行?”
曹鼐突然感觉有点懵,什么情况?
“皇……皇上,您是说……他?”
“对,就是他!”
陈世清也有点懵,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曹鼐搔了搔头,问道:“这个……怕是……不合适吧?”
朱祁镇却不为所动,问道:“有什么不合适?”
曹鼐看了看陈世清,脸色有些扭曲:“陈知县……治理地方有功,不过,只是个七品知县,吏部尚书乃是正二品,差的有点远啊……”
朱祁镇说道:“他是知府被贬下来的,先官复原职,然后再进吏部,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