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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第2页)

——伯爵看完了,心中充满莫名的阴郁。他酒兴方炽,心绪烦乱,越发不可收拾。他又要来一壶酒,默默喝了下去。

然而,眼底始终刻印着画卷上女人蜷曲的脚趾,还有那调情般的白色的胡粉。

此后发生的事情,只能说缘于那场梅雨阴森的溽热,以及伯爵的厌恶心情。

距离那个梅雨夜晚的十四年前,夫人正怀着聪子,伯爵曾染指于蓼科。当时蓼科已过四十,伯爵只能说是一时兴起,不久也就收场了。不料十四年之后,伯爵又和已经年过半百的蓼科旧情复燃,这一点他做梦也没想到过。自从那个夜晚之后,伯爵再也没有踏进过北崎家的门槛儿。

松枝侯爵的来访,被伤害的骄矜,梅雨之夜,北崎家的厢房,酒,阴惨的春宫画……看来,所有这一切都催发着伯爵的厌恶感,使他热衷于自我亵渎,干起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蓼科的态度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这是惹起伯爵厌恶的关键。“这婆子打算等上十四年、二十年、一百年,她随时准备着,招之即来,而且情意缠绵,百般体贴。”……这事对于伯爵而言,完全是一时鬼迷心窍,或者出于极端的厌恶,跌跌撞撞进入幽暗的柳荫下,看到了等待已久的春宫画里的幽灵。

况且,这时的蓼科,她那一丝不苟的动作、谦恭的媚态,以及谁也无法匹敌的闺中教养所表现的矜持,一起和盘托出,同十四年前一样,对于伯爵依然具有一种威慑作用。

似乎事先串通好了,北崎再也没有露面。事后,他俩相对无言,雨声包裹着黑暗,军歌的合唱冲破大雨,这会儿,一句句歌词清晰地传进了耳眼儿。

铁血疆场,烽火连天,

护国使命,待君承担。

去吧,我忠勇的朋友!

去吧,君国的好儿男!

——伯爵忽然变成了孩子,欲将满心的愤懑一吐为快,于是,他把主人们之间的一些事情一件件全都抖搂出来,这些事情本不该让仆人们知道的。对于伯爵来说,他感到自己的愤懑之中也蕴含着祖上历代相传的愤懑。

那天,松枝侯爵来访,抚摸着过来行礼的聪子的娃娃头,也许趁着几分酒兴,他贸然地说:

“啊,小姐出落得实在漂亮,长大后真不知会多么出众呢!放心吧,叔叔给你找个好女婿。只要一切都交给我,保证给你找个百里挑一的如意郎君。这事儿用不着你父亲操心,叔叔我一定让你穿金戴银,嫁妆排成一里路长,摆摆绫仓家代代从来没有过的阔气。”

伯爵夫人倏忽蹙起眉头,当时伯爵只是柔和地笑着。

他的祖先没有对凌辱表露过微笑,而是少许展现优雅的权威以示抗争。然而现在,家传的踢鞠废绝了,吸引世俗人等的诱饵没有了。真正的贵族,真正的优雅,并不想给他些微的伤害,对于充满善意的赝品无意识的凌辱,只能报以暧昧的微笑。面对新的权力和金钱,文化所浮泛的微笑里,闪烁着极其纤弱的神秘。

伯爵把这些对蓼科讲了,暂时陷入沉默之中。他在考虑,当优雅复仇的时候,应该运用何种方法进行复仇。难道没有公卿家族那种香熏衣袖式的复仇吗?即用袖子遮掩着缓缓燃烧的香,整个过程几乎不见一星火色,悄悄变成了灰烬。凝结的香炷一旦点燃,就把微妙的含着馥郁香气的毒移入袖中,不知不觉沉滞在那儿……

因此,伯爵确实对蓼科说过:“从现在起,一切都托付给你了。”

就是说,聪子成人后免不了要照松枝所说的由他来替她找婆家,要是那样的话,结婚之前就叫聪子同她所中意的男人睡觉,不管是谁,只希望他能守口如瓶。至于男子出身如何,一概不讲究。只有一个条件,必须是聪子所喜欢的人。绝不能让聪子以处女之身嫁给松枝介绍的女婿,这样就能暗暗给松枝一个釜底抽薪。但这种事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要跟伯爵商量,所有的过错都由蓼科一手包揽,一竿子到底。至于闺房秘密,蓼科是内行,伯爵要她极力教会聪子两种相反的本领:使那个同非处女睡觉的男人以为她是处女;反过来,而使那个同处女睡觉的男人以为她是非处女。

蓼科听罢,一口应承下来。

“用不着您说,只管放心好啦,这两手我都熟。不论在女人行里串了多久的爷们,管保他看不出来。我一定尽早教会小姐。不过,这后一手又是为的什么呢?”

“为的是使那个同未婚女子偷欢的男人缺乏过大的自信。要是他以为睡过的是个黄花闺女,要为她担负责任,那就糟啦。这一点你也要多加留意才好。”

“您的意思我都明白啦。”

蓼科没有随便说声“遵命”,而是十分郑重其事地承诺下来。

……

——刚才,蓼科说的就是八年前那个晚上的事。

伯爵很清楚,蓼科悲悲切切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凭蓼科这样的女人,她不会懵里懵懂地不知道八年前所承诺的事情已经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对方是洞院宫家,虽说也是松枝侯爵做媒,但这是一桩关系到绫仓家东山再起的姻缘,一切都和八年前伯爵盛怒之下所预测的事态大不一样了。蓼科不顾这些,依然照老皇历办事,只能看作是有意而为之。而且还把秘密捅到松枝侯爵的耳眼儿里。

蓼科不惜暴露一切,决心孤注一掷,她打算向侯爵家公开进行报复吗?这是怯懦的伯爵所不敢想象的。抑或她不是针对侯爵家,而正是向伯爵本人发难吧?伯爵对此不管采取什么态度,总是有个把柄抓在蓼科手里,要是她把八年前枕头边的话告诉了侯爵,那就难办了。

伯爵不想再说些什么了,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既然已经传入侯爵家的耳眼儿,自己即使招来对方的白眼,那也只好认了。话又说回来,侯爵也许会发挥强大的力量,想尽办法遮掩过去吧?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有一点伯爵是很明白的,蓼科虽然嘴里再三表明,但心中并没有道歉的意思。这个毫无悔意而服毒自杀的婆子,看她那一脸浓妆,宛若一只蟋蟀掉到白粉盒里,裹着紫红的睡袍,蜷缩着身子。她越是渺小就越使得整个世界都充满阴郁之气。

伯爵注意到这座屋子和北崎家的厢房一样大小。一想到这里,耳边立即响起沙沙的雨声,不合节令的溽热突然袭来,仿佛要使一切东西尽早腐烂。蓼科再次抬起涂满白粉的脸孔,似乎想说什么。那干瘪的布满疙皱的嘴唇内侧,映着射进来的灯光,可以瞅见艳红的京都胭脂,看上去就像濡湿的口腔里充血一样。

蓼科究竟想说什么,伯爵自以为可以猜测到。蓼科所做的一如她自己要说的,全都和八年前那个夜晚有关,她的所作所为,就是要使伯爵想起那一夜来,难道不是吗?她就是冲着自那以后再没关心过自己的伯爵来的……

伯爵忽然像小孩子一样,提出个残酷的问题:

“总之得救了,这比什么都好……不过,你一开始就真的想死吗?”

本以为她会发怒或大哭,没想到蓼科嫣然一笑。

“这个嘛……老爷要是叫我死,也许我就会真心去死。哪怕现在,只要您一声吩咐,我还可以再死一次。只是您明明说过的话,八年之后也许又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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