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谢砚之还惦念着少年时的对手,在“岁除杯”时偶听到她的名字,就垂手怜悯般地将她从人海中拾起,否则,就像浅湾中的鱼无法游到深海,他们永远无法重逢。
好在,如今她决定回来了。
最开始,是看到华国围棋协会发表公告,提高女子职业定段赛年龄上限,十几年没有碰棋的她起心动念;再后来,在老徐的撺掇下,她从紧张的生活费里匀出五十,交了“岁除杯”的报名费,重返赛场。
和丛遇英对战的第一局,她根本顾不上眼前趾高气昂的高中男生轻蔑的神情,像孩童时期将手埋在棋碗底部,任冰凉的塑料棋子淹没手背的那一刻,她幸福得如沙漠旅人终于掘出一捧清水。过去十几年被她强行压抑的对围棋的思念,一时间破土而出,发狂生长,将她一步步推向此时、此刻,与谢砚之并肩的火车车厢。
……
棉服口袋里传来手机的震动来电声响。
看来季芳宴女士终于起床了。
庭见秋深吸一口气,在谢砚之有些幸灾乐祸的好笑眼神中,半闭着眼痛苦地接起了电话:
“喂……”
电话里传来连一旁的谢砚之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凶恶咆哮:
“庭、见、秋!”
一早,季芳宴起床,准备好全家的早饭,坐在一楼的客厅里悠闲地看着电视。
二楼还没动静,也正常,现在的年轻人都起得晚。
这时,大门传来局促的敲门声,季芳宴起身,从贴身的裤兜里掏出拇指大的钥匙,开门。
是街上的孙建花孙大姐。孙大姐穿着一身大红袄,脸上学年轻人爱俏,涂了些不匀的白粉,还没说什么,嘴皮子已开始打架,一双手紧张地在胸前搓来搓去,像苍蝇的餐前祷告。
今天,按照计划,庭见秋就是和她家的侄子相亲。牌桌上,孙建花把她的心肝宝贝大侄子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人才相貌一等一,事业风生水起全国闻名。季芳宴心痒,凑过去问了一句你侄子是干什么的,孙建花自豪地拍了拍厚实的胸脯:
“运动员,为国争光的。”
季芳宴一时笑得喜庆,巴不得当场认了这个亲家。
她忘了当年自己找对象,要求是体格健壮孔武有力,最好么是个运动员,平日里自己最爱看体育频道了。媒人说没问题,包的,结果找来了一个一米六的下围棋的。小矮个一下棋桌就蔫头蔫脑,对着季芳宴的脸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额上冷汗直落。
货不对板,她看不上。
矮个结结巴巴地说,改天你来看我下棋吧。她左右周末没什么事,就去了一趟。
然后被矮个落子时劈啪作响的意气风发模样,骗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