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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给对方进门的机会,散兵走出来时自然的拉上了门,率先朝着外面走去。
这让本想和他再确认一番的阴阳师不得不好好的维持着巫女应有的姿态,神情恭谨的跟在身后,灵力微动,搓了搓手指,微弱的声音传到了散兵的耳畔。
“怎么换了一身衣服?”
散兵的动作不着痕迹的僵硬了一瞬间,恶狠狠地勾了勾唇,眯起眼眸故作不甚在意的回应道:“不过是茶水染上了颜色罢了。”
“白色就是这样,”眼看着夙愿将要达成,斋藤守也不免被他的话勾起了年少时候参与集-会前就被各种意外弄脏的衣服,颇有同感的叹道,“同一款式总要准备三套以上才来的安心。”
“……”散兵不合时宜的想到了那件被处理掉的白色狩衣,衣袖遮挡下忍不住攥起了拳头,只觉得留大妖怪在屋中收拾局面真是错误的决定。
——不,那个家伙根本不会为这种话语动摇。
散兵眸中暗芒闪动,不断思索着该怎么才能好好的惩罚对方,而斋藤守也罕见的回忆起来了往昔岁月,心知这便是自己的最后一程,便放纵了自己的软弱。
山间晨雾更重些,如云雾般弥漫着,随着两人的前进,越来越多的巫女坠在了斋藤守的伸手,空气中淡淡的属于植物的清新的香气,也逐渐被幽静深远的焚香替代。
青苔覆盖的石阶静静地向上延展,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在青苔上,使得一片绿意更加鲜亮,和昨日里的乐师伴行的喧闹不同,队伍就在这无声氛围中一步一步的朝着山顶踏去。
当他们走到山顶的祭台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柔和的阳光将祭台笼罩在自己的光辉之下,身着厚重袍服的宫司手握符杖正垂着头站在祭台的台阶下,在散兵路过时,他的头低的更厉害了,丝毫不敢窥视半分。
直到散兵在祭台上唯一的位置上背朝着人群坐下,宫司才低着头挪开了步子。
与之前在破旧神社举办的粗糙不同,这一场斋藤家可以说是准备了不知道多少年,台阶下摆放着供桌,上面陈列着水果、白米和清酒无一不是上品。其他人也好像早就排练过无数次一般,无声无息都站在了自己应在的位置上。
祭祀上天,向神明报告与人与神之间的约定已经完成,这样的“信使”一般的职责自然不能由尊贵的神明担任。
宫司念起了长久以来传承下来的祷文,和奴良鲤伴不同,早就对这祷文熟稔于心的他自然不必捧着书籍诵读,那本装封精致的书只是被放在桌上而已。
他的声音低沉而庄严,随着他的念诵,仿佛与天地间的力量产生了共鸣,四周渐渐沉寂,原本轻抚着众人的微风不知何时渐渐地停止了,清亮高歌着的鸟鸣也渐渐沉寂下去,除了这仿佛无穷无尽的颂词,只有香炉中点燃的熏香在袅袅升起。
宫司依旧专注地祭祀,眼神平静而坚定,在这种氛围下,其他人注意到了这些异象的人,也不敢发出半分声响,生怕惊扰了仪式。
散兵本是无聊的等待着重头戏的登场。等待对他来说不过寻常,那样久的寂寞经历过来之后,在可见的远处便有足够有趣的戏份,这样的等待对他的耐心来说不过轻而易举。
而随着时间的沉寂,他突然察觉到了异样的发生。
散兵心有所感的抬起头,他的目光穿透了云层,直指苍穹的最深处,温柔的太阳散发着光芒,却并不让人感到刺眼,而在那最深处的某处,有什么存在在与他互相打量着对方。
那是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感觉,散兵很清楚自己并非此世之人,但诡异的是他莫名对那个存在——或者是那之后的东西感觉到了亲切。
或许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归属感”。他不由想到,但这种被人赋予的感觉太过虚幻,或许对于真正新生的神明能成为他们回归的动力,但是对他而已,这就仿佛一场幻梦,反倒是被外力莫名加上了这种感觉更令他抗拒。
与此同时,散兵直觉的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无法通过仪式回归,只因为被奴良鲤伴召唤至此的仪式,恐怕永久的改变了自身的某种“属性”。
借着这种视角,他清晰的察觉到了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龙女那时并不确定他接替那个半成品的位置是否严苛,而现在,答案已经摆在眼前了。他已然完成了与此世的同化……更准确来说,在那个半成品将他的“名”——“悟苦无生大觉”——告知他时,同化便已经开始了。
名字是最初的束缚。而完成稚生神明羽化这一途径,却像是不断垒砌的砖石,将他彻彻底底的与此世封锁在了一起。
是诅咒还是祝福呢?散兵觉得自己也无法说的清楚,他厌恶这种在一无所知之时被强加的命运,但之后的旅途又难以违心的称为折磨。
但他便能因为结果是“愉快”的就否认自己的想法吗?——可那个比自己还要倒霉几分的家伙已经消散了,连憎恨厌恶的机会也并不拥有。
思绪在这明悟的一切的一瞬间百转而过,散兵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一刻感到被玩弄操纵命运的愤怒,却只意外感觉到了平静。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身旁不再是一人,就如相依缠的枝蔓能抵御更激烈的狂风,也不必担心本质狡猾的混蛋松鼠,他不会因更愿意示人的天真那面在自己的眼前死去。
当你能够主宰自身命运时,他人的所作所为不过宛如拂过的风浪罢了。
在他思索之时,对面的存在散发出了某种力量,被散兵收拢的宝石皆数浮现,而遥遥地,那些被送给了璎姬的宝石,即使相隔如此距离,它们的存在也兀然被散兵感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