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顾安之留了点儿面子,没有充为苦役,而是充入边军做戍卒。
顾安之苦求多日,也未曾使她回心转意,最终也只是将遥远的怀远府改成了稍微近一些的营州。
顾聿衡不想连累亲爹,不再让顾安之去求情,也不再有异议,老老实实地去了营州做戍卒。
戍卒就戍卒,英雄不问出处,说不定他以后也会像敦煌戍卒史万岁那般青史留名。
如今天下真正一统,百年乱世终于结束,此乃社稷大事。
段曦宁命礼部挑了个良辰吉日祭拜天地祖宗,告慰先烈,改元元朔,寓意万象更新。
元朔元年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小子,你跑这儿来做什么,也想出家?”如同世外桃源的云归寺中,精神镌烁的住持调侃道。
当年跟着段曦宁来此,见过了这位大师不怎么正经的模样,宁含章见怪不怪,只道:“前路迷惘,想求大师指点迷津。”
他本想就此离开,在山水之间了此残生。
可是天地之大,江山如画,却没有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不论到了哪里,心中皆是空洞无依,仿佛被困在迷雾阵中难以走出来。
住持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道:“你的心难道不曾告诉你答案么?心中所念,即是前路所指。”
“我心中所念……”宁含章喃喃着,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她的身影,黯然道,“微末如泥尘之人,不敢痴念苍穹之骄阳。”
住持爽朗一笑:“你不是骄阳,怎知骄阳作何想?为人切莫妄自菲薄。”
宁含章默然不语,抬眸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眺望着远处群山间的飞鸟,住持忽而有些怀念道:“那小魔星,从小就是个极为要强的人,什么都想要天下第一。那时她是帝王独女,没有人等着她慢慢长大。”
“八岁那年,就因为先前的武师父说了一句‘女孩儿力弱,习武吃力’,一怒之下非要同我学那九死一生的心法,差点儿没把她爹给吓死。”
他未点明,宁含章却一下就听明白了他说的是谁,神色黯淡地问:“这般要强之人,自然应当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
“莫想当然耳。”住持笑着道,“要强之人,最是有主见,她心中所想才最为要紧。”
“大师,你说人还会有来世吗?”宁含章忽而又问,“今生不得圆满之事,能否在来世求得圆满?”
住持摇摇头,坦然道:“前世来生,皆为虚妄,不过是求之不可得之人聊以慰藉罢了。”
宁含章闻言,眸色又暗淡了几分,想起了当初在陇西,她也说过前世来生玄之又玄,即便有来世也再不是同一人。
不愧是师徒,所言如出一辙。
“我明白了。”宁含章拱手长揖,“叨扰大师,还望大师见谅。”
准备告辞时,住持叫住了他,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你到了我这般年纪,便会明白,年少时许多过不去的坎儿,再回首时也不过如此。当时只道是寻常,而今才道当时错。执着许多,莫不如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