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按照农村的传统,家人开始操办寿宴。
怎么解释孙子为啥不来已经想好了,去首都出差,政府规定不能打手机,不过发来了贺寿短信。
大声朗读完毕,众人生怕老太太怀疑,你一言我一语飞速岔开话题,什么因为工作表现好,受到领导器重,以后肯定大有出息。
老太太看起来正常极了,老脸面带自豪微笑。
八十岁,眼早花了,应该看不到他们眼里的泪光。
当地风俗,八十属于高寿,要办流水席,全村人都来沾喜气,从中午吃到晚上。
结果还没天黑,老人说上厕所,暂时离席。
众人等了好久,发现不对劲已经晚了,没人看到她去了哪里。
往生录忠实纪录下了一切。
老人有个那个年代特有的名字,叫招娣。
别看她八十岁了,可腿脚还年轻,活了一辈子的地方,熟悉大大小小角落,宛如只年迈但仍警惕的老猫,悄无声息溜出村子。
招娣走到河边,从怀里掏出薄薄的黄表纸,还有个一次性打火机。
山间的风不懂尊老爱幼,吹乱她稀疏的白发。
黄表纸燃的快极了。
为了怕别人发现,她只带了一刀,有点少,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发小鬼,不过,孙子是英雄,阎王爷大人应该会照顾的吧。
招娣干枯老眼盯着翩翩起舞的纸灰,等到完全飘散,她站起身,辨别了下方向,继续走。
有个人,应该比她更伤心。
她得代替孙子去看看。
孙子谈了个女朋友,高中同学,也算半个青梅竹马,宁家村的,叫宁婷,给她看过照片,文文静静的,一看就是个好性格的姑娘。
这几天里,电台,电视,几乎全在报道英雄的事迹,头七夜,无数市民前往商场门口祭奠。
而作为英雄的相邻,了解的更多。
招娣刚进村,便有人认出了她,问清来意,抹抹眼泪,把她带到村外路口。
宁婷在那里烧纸呢。
两个只见过彼此照片,彼此期待正式相见的女人,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场合见面。
宁婷憔悴的仿佛干旱季节里的庄稼,当看到老太太,悲伤到干枯的眼睛有了点生机,她蹲的太久,站起身才发现脚麻了,差点摔倒。
一只手扶住了她。
那手,仿佛节没多少生机的枯枝,干瘦,却坚硬的能撑起一片天。
似乎还传来了某种失去的熟悉温度。
她是他的亲奶奶呀,这世界上的至亲。
宁婷泪水汹涌而下:“奶奶。”
招娣仿佛头次见到孙女婿般,答应的格外响亮,甚至还带着点喜庆,她仔细打量宁婷,满足叹口气:“本人比照片还俊,我孙子有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