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待他走后,嬴子楚端详着这个儿子的相貌,若有所思。
他虽是赵姬跟随自己后十月怀胎而诞,可许久别离,总有些风言入耳,说他是吕不韦与赵姬的血脉。
赵政回看着他,眼神未有躲闪,这长目高鼻,分明就有他的影子。
那些言论,在见过赵政之后,也就不攻自破。
是秦室一脉无疑。
血脉未错,又是长子,嬴子楚难免想摸清他品行悟性如何,于是问道:“政儿在赵国待了如此久,怎样看赵人?”
“回阿父,赵人同其他五国一般,将秦人看作西部尚未开化之蛮夷,狂妄,”赵政在赵地良久,深谙其品性,脱口而出:“却又大败于秦,愚蠢。”
嬴子楚点头称是,道:“那政儿如何看大败后的赵国?”
赵政即答:“虽元气大伤,却还有一战之力。”
崇苏为他分析过天下形势,这些问题,他自是对答如流。
嬴子楚再问:“除去赵国,政儿觉得,还有谁与秦有一战之力?”
“若是一国,天下皆无,”赵政很是肯定:“可若六国抗秦,便有均衡之势。”
嬴子楚抚掌,不想将这个儿子丢在赵地九年,竟有如此悟性,实在难得。
“若政儿将来能够继位,”嬴子楚面上是满意的笑,问了最后一问:“该会如何统领秦国?”
“兼天下。”赵政的回答掷地有声。
短短三字,他丝毫未藏野心。
他知道,这样的说辞并不会让嬴子楚反感,相反的,只会激起他的认同。
自称王始,便有统天下之志。
这是藏于所有秦人心中的野心,这是秦人往东扩充领土,踏出第一步便有的野心。
年长而不忘,身死而犹荣。
“好,”半晌,嬴子楚缓缓道,而后又起身,踱步一阵,似乎在心中将方才的对话反复揉捏,紧接着又道:“好!”
不愧是秦室中人,要的便就是这份胆识。
听闻他归秦路上被赵人羞辱,最后又遭追杀,暗卫皆损,万分惊险。
可他破开万难,还是回到了这片土壤,民间亦是一片好言论。
他自己的血脉,难免会为之骄傲,可陷在权力中心,总要有些疑心,何况这个儿子曾被他扔在异国。
嬴子楚略有些疑虑,问道:“若政儿不能当国君,又该如何做?”
“那便辅佐国君。”赵政心中并不存在这个选项,只是面上说话却不能显露。
崇苏也嘱咐了他在真正继位前,万万不要过露锋芒,他道:“成大事者不必是我。”
赵政说得很是坚定,以假乱真,嬴子楚这才宽心,拍着他的肩,连声道:“好孩子。”
而后,嬴子楚又跟他聊了些赵国往事,说者心伤,听者面上哀伤,心却飘去了其他地方。
嬴子楚将崇苏二人从他身边调离,如今他身边就只有赵姬一人。
可赵姬一贯不知他的心计,也不见得懂权争,他身边没有可信之人,以后也就难以在宫中行动。
赵政一边应着嬴子楚,一边该想着如何摸清宫中形势。
还要找机会见崇苏一面,他去宫门处当差,说不定能听到些宫人内部的消息。
想着,嬴子楚终于讲了尽兴,召人来将他带去住处。
太子宫中分有两处别院,他进了其中一间,另院似乎是已有人下榻,路过时,能看见门里玩闹的孩子。
能住在此处的,赵政几乎是立即意识到,这估计是他同父异母的血亲。
从衣着上看,还是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