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致礼刚刚走进大厅,第一眼就看了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的人。
或许是因为大病了一场,这个女人和记忆里相比是要消瘦很多,也显了些老态。
她头上戴了一个浅色的窄边羊呢帽子,身上披着一件同色系的宽松大衣,露出底下浅蓝色的病服。
女人虽然苍老憔悴,却依旧难掩气质里的温柔优雅——是苏照春。
苏照春本来是双手交握,正站在住院部那一棵郁郁葱葱的花树底下,只是大概是觉察到了裴致礼的目光,她侧过身望来。
她看到了裴致礼,她像是知道裴致礼会出现在这里一样,十分自然地对着裴致礼露出了一个微笑,只是这个微笑让她眼角的皱纹显得更加清晰了。
她微微颔首,声音并不高地对着裴致礼喊了一声:“致礼。”,然后就那么直接朝着裴致礼走了过来。
裴致礼没动,他立在原地,一直等到苏照春走到了面前了,才不冷不淡地喊了一声阿姨。
苏照春一点不介意裴致礼的冷淡,她依旧微笑着看着他:“好久不见,致礼,你是过来探望小郁的吧。”
裴致礼面色平淡地说了一声是。
苏照春讲:“我一直到今天才知道小郁出了事情,托人打听,没想到小郁就在春山耀华,既然人就在春山耀华,我就想着怎么都应该过来……看望一下他”
裴致礼不接话。
苏照春拢了一下披在肩膀上的衣服,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裴致礼说话,她讲:“……要是不方便的话……”
裴致礼说:“是不太方便。”
苏照春垂了一下眼睛,只是很快,她又抬眼,勉力朝着裴致礼笑了一下:“既然不方便,那……我就也不上去打扰他休息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什么事情都没有比好好修养更重要,什么事情都没有身体健康重要。”
话说到这里,苏照春像是也觉得站在她的立场,已经没什么能说的,她慢慢抿住唇闭上了嘴,
她又站了一会儿,像是有些畏冷似地拢了一下大衣,然后就笑着跟裴致礼告辞。
裴致礼顿了顿,终究还是抬脚,选择把人送回病房,倒是苏照春伸手拦了两下,笑着说不用:“就一点点的路而已。”
裴致礼很坚持,苏照春其实多多少少了解一点裴致礼的脾气,固执的、实心眼的孩子,小的时候就是这样,长大了也没变多少。
长廊的夜风吹开梅枝的香气,苏照春低着头,一直到了她住的小洋房外,才抬头,笑着对裴致礼说:“辛苦你了致礼。”
裴致礼说:“您客气。”
苏照春向上走了两步台阶,重新又转头,看向廊下的裴致礼。
“如果我要是能早知道,”苏照春的瞳孔带着几不可见的潮润,她低声讲:“从一开始,我就会让他断了念头。”
如果她知道,郁启明原来就是当年裴致礼一心一意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她从一开始就不会放纵乔丰年的“恶意”,让他有机会蓄意靠近郁启明。
可是苏照春不知道。
就像很多年前她不知道乔简明和裴召南的旧事,很多年后,她也还是不知道裴致礼和郁启明的旧事。
苏照春自己经历过婚姻和爱情的苦痛,所以她一向乐于做一个开明的家长,可苏照春自以为是的开明却让乔丰年变得胆大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