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楠楠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整个房间里面只剩下打电动的细小“滴答”声,滴滴答答,像是有成队的虫子在心脏尖端上行走着。窗外的夜晚,蝉像坏掉了开关,撕裂一般地鸣叫。
夏季真是漫长。
该怎样去形容彼此家庭之间的关系呢。
搬家到这里的近半年中,程溪的存在似乎已经不再是简单的“阿姨”,或者是“邻居”了。而贾楠楠与程铭也是经常一起出现在胡同与街道上,连矮楼下的小商店老板娘都会将从前送给贾楠楠的一个棒棒糖改成了两个,因为另一个是属于程铭的。老板娘还会在两个小孩离开的时候对他们微笑着说:“你们两个小家伙还真像是一家人啊,像兄妹一样。”
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究竟是哪里,倒也找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就像是有一次两家父母带着孩子到街上去买日用品的时候,住在楼上的邻居看到了他们,便走过去打趣似的开玩笑说:“倒不如你们两家凑在一起算啦,我光看着就觉得你们站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多般配呀。”其实只是大人们之间的玩笑话而已,但是年幼的程铭却当真了。他突然就皱紧了眉头,尖着嗓子冲邻居大喊起来:“你乱讲!我妈是我妈,她爸是她爸,我们才没有关系!”
只不过是玩笑话而已,小孩子却当真了。
明明只是出于善意的玩笑,但是却也在冥冥之中奠定了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情一般。总觉得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无奈苦于找不出问题的根源。但是,这的确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即使不择手段去艰难地维系着某种关系,却也还是有着绝对不可被逾越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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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是我妈。她爸是她爸。这些字眼在6岁那年的尾巴上,潮水一般地覆盖了贾楠楠幼小的心脏。
像是撒下了一把能够促使血管溃烂的种子。
于是,这把种子在不知不觉的时间里便急速地发展了起来。日益成长,终于在心脏这个容器里长成了参天的巨树,树枝与叶片上却被莫名的情感染上了浓重而又深沉的黑。
散发着腐臭的气体。
只有时间在大段大段地向后跑掉,奔向一片漆黑深暗的谷地,无望而又绝望。从哪里涌来了铺天盖地的火光,空气中传来了烧灼稻茬的干涩味道,鼻腔的黏膜像是被豁开了狭长的口子,连痛都是那般的粗砺。
因为是茧,期待长大,就必须要逼迫自己去忍受剥丝抽蛹的疼。
至今也还能够清楚地记得,那天所发生的一切。
6。
8月17日。
两个小孩一个满7岁,一个满8岁那年的夏天。蒙蒙迷雾笼罩着整个小镇,隐约中可以闻到空气里的香樟树的辛香。一个星期之前天气预报便说有雨,直到一个星期后的此刻却还是感到了云层之中堆积着的浑厚闷热。
因为那一天是贾楠楠的生日,想到5天之后便是程铭的生日,于是两家父母就干脆自主主张地将两个小孩的生日办到了一起。所以只买了一个蛋糕,不过礼物倒是细心地准备了两份相同的。都是一块儿童手表,唯一不同的大概也只有颜色而已。
只是有着要比一般小孩强悍的自尊心的男孩不甘于做别人生日的陪衬品,于是在当天的晚餐上,程铭的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成是糟糕。他拘谨地坐在贾楠楠的身边,将自己的眉头紧紧地扭成了一个川字,连头顶上戴着的“生日皇冠帽”都在他此刻的表情下显得滑稽而又无奈。
截然不同的两种表情。
喜悦和怒气。
就连生日歌唱完蜡烛吹灭的时候,两个小孩的表情也始终保持着各自的迥异。直到程溪终于发现了自己儿子的异常,以及他紧锁的眉头。她低下头,小声询问起来:“程铭,你是怎么回事?做什么一直不说话?”
程铭倔强地抿紧嘴角,执拗着不语。
大概是碰到了儿子的钉子,程溪只好尴尬地干笑几声。随后抱着一种“不和小孩子见识”的意念重新投入到了欢乐的气氛之中。她拿出塑料刀为贾楠楠切了一大块芝士的生日蛋糕,然后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说:“楠楠现在已经7岁了,马上就能够去学校读书了,就快长成大人了。”
贾楠楠没有太在意程溪的话,而是有些担心地侧眼看向一旁的程铭。看着他依旧别扭着紧皱眉头,她刚想要对他说些什么,餐桌对面的父亲却突然打断了她声带里的话,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