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四方馆演艺所。
“啪”、“啪”跟着又是两声。
袭在独孤敏胸口上的一双脏手缩了回去,而这双咸猪手的主人,正是一个刚及弱冠的契丹贵族打扮的男人,此时正怒目圆睁,将手按向了腰间,那里原该有一把马首型玛瑙腰刀,因着入住四方馆,要求武器统一馆存,才离了身子,否则……
接连扇了眼前这个无礼蛮人三个耳光后,独孤敏犹不解恨,玉软花柔的脸庞因惊羞、震怒而通红,杏眼圆睁、柳眉倒竖,眸子里射出的怒火,恨不得能当场将对面的人烧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皇甫惟明此次入住四方馆,其实是为护送契丹和奚的质子入朝。因玄宗身体抱恙,质子上殿觐见等待授官之事不得不延后,才在四方馆耽误了时日。
这些质子往日在各自的藩域内,都是日日享乐夜夜寻欢的权贵,放纵惯了的。这段时日蜷缩在四方馆内自是百无聊赖。为免他们潜逃出馆惹出什么事端,皇甫惟明才在对方的一再央求下,带质子们来演艺所放松一下。
原本,他已然为此做足了准备,便是先与哥舒翰一道,在各个消遣的部所体验了一番,连那个可能引起双方口角的曲目都撤了。未料,大唐的风雅崇礼终究教化不了他们的野蛮与原始。
契丹质子的随侍人员,那个神秘而又名字绕口的“遥辇。迪辇组里”一见到演艺所乐工独孤敏的花容月貌便色迷心窍,竟直愣愣地上前轻薄。
反应过来的皇甫惟明冲上去的时候已然晚了一步,咸猪手已经袭了姑娘的胸,姑娘也已经回了三记耳光。
这下,不仅是皇甫惟明起身了,连契丹质子——大贺氏舍利郎君(契丹没有官职的贵族子弟的统称)大贺博日格也冲到了现场。
对方人多,且来势汹汹,皇甫惟明立即挡在独孤敏身前,大贺博日格则拉住了迪辇组里的衣袖。
大贺博日格:“迪辇组里,这里是大唐,不能跟在契丹一样,对看上眼的女奴任意无礼。”
迪辇组里蔑视了一眼博日格:“唐又怎样?只有你们大贺氏族的人才会胆寒,区区一个乐奴,我遥辇氏丹阳王看上的人,没有到不了手的。”
皇甫惟明闻言觉得分外刺耳,目光如剑逼视迪辇组里,还未开口,却被好意护在身后的独孤敏推开了。
独孤敏横眉冷对:“你们契丹管女人都叫奴吗?你们难道没有娘亲?还是你的娘亲、姐妹、妻子、女儿在你眼里,都是奴?睁大你的招子好好看清楚,这里不是契丹!”
一席话,连珠炮似的,说的迪辇组里和博日格都愣了。
独孤敏却不给他们丝毫喘息的机会:“在大唐,女子可经商展业,可入塾读书,可担任官职,身份与男子一样尊贵。番邦质子入朝,须至国子监习业,习什么?习我大唐的律法规章、道德礼仪。今日我便给你们上一课,我是鸿胪寺四方馆在员(有编制)女官,不是什么奴,按《唐律》以下犯上,对官员不敬乃至有弑杀行为的,处以流两千里。”
迪辇组里听到此处,竟然一脸无耻地笑了,还夸张地掰着手指算了算:“哼!那正好,两千里刚好够送我回契丹了。”
说着,还阴恻恻地瞪向独孤敏:“就是不知哪条《唐律》能办得了我们契丹人,能办得了我!”
独孤敏气急:“你!”
眼见两边又顶上了,皇甫惟明强抑怒火,一面堵住独孤敏,一面又给对面的博日格使了个眼色。
博日格见状,轻推了一下迪辇组里:“迪辇组里,你只是本质子的随侍,胆敢这般放肆,对大唐不敬,就是不用《唐律》,用契丹族规家法,现下也能治你的罪,你今日酒喝多了,才误犯大错,现罚你退下勒戒至酒醒。”
明显是小惩大戒给台阶的包庇,可迪辇组里放着现成的台阶不下,嗤笑一声,反手揪住了博日格的领子:“大贺氏家的小狗崽子,凭你也敢对我汪汪吠,真当你是谁的主子呢?”
契丹是一个由八个氏族部落联盟建立的番邦,之前一直都由大贺氏族的人出任联盟长,自上次大贺氏的李娑固被杀了后,遥辇氏的可突于把持了联盟,他有心以遥辇氏代替大贺氏,却还不敢明目张胆,也忌惮大唐的威压,便接连扶持了几个大贺氏的人上去当傀儡可汗,整个域内,上下倒置,遥辇氏的人横行霸道,大贺氏的人提心吊胆,这才有了在大唐四方馆,遥辇氏的随侍敢薅大贺氏质子衣领的一幕,当然是遥辇迪辇组里底气十足。
博日格当众吃瘪也不敢同他理论,只好转身看向独孤敏:“这位女官,今日多有得罪,是我御下不严,对大唐女子认识不足,冒犯了你,改日定当面致歉,我们就先退下了。”
说着,就任由迪辇组里扯着衣领,两人互相钳制着,半拖半拉往外面走,岂料才走出几步,迪辇组里犯了坏,先松了手,幸而博日格早有准备,反手揪住迪辇组里的胸襟,这才没至于失重跌倒,也得以继续拖着他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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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两人离开,皇甫惟明才转身劝慰独孤敏:“实在让你委屈了,这其间尚有内情,现在不能对外透露,故还得让你继续忍耐,你且放心,待事情办完,我自会寻机收拾,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独孤敏在心上人面前受了委屈,心里有些不得劲,但她又向来不是扭捏之人,倒也洒脱地说:“倒也无妨,别误了你的正经差事……”
话未说完,却是风云又起。
原来已经出了演艺所的迪辇组又回来了,不知他耍了什么鬼把戏挣脱了博日格的钳制,此时又重新现身,一脸挑衅地看着独孤敏和皇甫惟明,此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嘬,嘬,嘬。”
在场的众人惊了,演艺所今日招待的使团,并不止契丹和奚,还有其他番使番客,亦不乏各地客商,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用唤狗的方式唤独孤敏,不是猖狂,而是作死!
迪辇组里一脸叫嚣:“小贱奴,我劝你还是趁早从了我,你们大唐的白胡子兵、娃娃兵,拿着被我们契丹镔铁弯刀一砍就断的破军刀根本护不了你们几日,唐人不过就是仗着地大人多,一波儿战死了再有一波儿顶上,但是也顶不了多少日子了,我们契丹的疆土也在扩大,我们……”
“啪”!
迪辇组里的后脑勺忽地被一枚棋子击中。
他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摸了一下后脑勺,刚一转身,“啪”又被一枚棋子击中了前额。他眦目切齿,寻找敢拿棋子砸他的人,而他额前脑后肿起大包,样子又凶狠,又极可笑。
不远处,刘一手一手搓着一枚棋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卷琵琶弦,原是才刚上台前,独孤敏发现琵琶弦断了,因备用的放在同舍里,想要换琴弦又走不开,便托人带话给刘一手,抽空帮忙带过来。
刘一手拿了琴弦到了演艺所,正赶上独孤敏被契丹人欺负,忍了又忍,实在受不了迪辇组里的猖狂劲,便出手教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