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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说着话进了城,不到半个时辰,已回到暗桩所在的晴翠坊。眼前一整条街的大小铺面,都在无极门势力范围内,乍一看没什么特别,街头巷尾的花草树木,风水格局却大有名堂。
坐镇暗桩的蒋庆是个蓄长须的中年男子,一副仙风道骨的方士模样。他早年奉掌门周正之命摆阵阴过凌无非一回,因此格外谦卑,见他到来,立刻摆下宴席为接风,颇为热情,本地暗桩掌事汪十八,亦有讨好之心,频频向他敬酒。
凌无非本只是为了寻找妻子,并不想太过招摇,突然遇上这么一出,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应了邀约,岂知才饮不到一壶的量,他竟已感到微醺。
他颇为诧异,只记得自己从前虽总在各式迎来送往的场合推说不擅饮酒逃避交际,却并非真的酒量差。少时被师父送去好友韦行一身边学剑时,还陪着那位酒鬼大叔喝过几回,次次都是韦行一先倒,他却如没事人一般。
怎的如今完全变了?连一壶的量也没有?
他疑心是先前中毒的缘故,疑惑地揉了揉额头,宋翊看出异状,忽地想起与苏采薇成婚那日席间,沈星遥替他挡酒一幕,便即按下蒋庆敬酒的手,道:“蒋先生,交情归交情,来日方长,总有痛饮的时候。今日抓来那人来历目的尚无定论,眼下半日已过,人也该醒了。我与师兄非贵派中人,与他无直接利害,不如先去问问他,看能否套出话来。”
“这个……”蒋庆闻言,犹豫片刻,迟疑说道,“可听阿川的说法,这事多半只是私怨,怎好麻烦二位……”
“无妨。”宋翊摇头道,“举手之劳。”
他不等蒋庆点头,便已拉开椅子起身。凌无非看出师弟有心解围,立刻起身跟上。
蒋庆本欲同去,但见自家弟兄喝得正酣,贸然走开亦有不妥,只得请二人先行。
凌无非走在宋翊身后,心下仍在懊恼自己的迟钝,走下门外台阶时,脚下不慎踩空,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他赶忙稳住身形,一旁的宋翊亦已伸手托住他的胳膊。
“我记得你说过,前几年你经历大起大落,心绪低迷,在被薛良玉软禁期间,时常酗酒度日,伤了肝脾。”宋翊说道,“我与采薇成婚那日,同门师兄弟敬酒,都是大嫂替你挡着。”
凌无非听到这话,心神蓦地一颤,抬眸朝他望去:“还有这事?”
难怪英雄宴那日,她对他饮酒颇为不满,本以为她是不满自己冷待,原来只是嘴硬心软,说出那一番话,都是出自对他的关心爱护。
凌无非莫名感到心下蔓延开一阵针扎似的疼,挣脱宋翊搀扶,拖着疲惫的步子,颓然往隔壁关门歇业的胭脂铺走去。
宋翊看着他的背影,愈觉事态比他所想的严重,当下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那瘦小汉子就被关押在脂粉铺后院的耳房中,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二人进屋时,那瘦小汉子仍一动不动闭着眼,如死了一般。可一旁摆着的馒头,却似乎移了位。
宋翊不动声色上前,拎起一旁桌案上的茶壶,打开壶盖,往他脸上泼去。
他泼水的角度颇为刁钻,大半壶水直接往男人鼻子里灌,呛得他不能呼吸,只憋了一小会儿便再也装不下去,连连咳嗽着睁开眼,嘴里骂道:“什么名门正派,上来就用这种手段,卑鄙小人!无耻败类,待我们寨主事成,定将你们一网打尽,绝不留活口……”
“不留谁的活口?”宋翊淡淡说着,将茶壶掼回桌案上。
男子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却在看见凌无非的一瞬愣住:“……白大侠?您……您怎么在这儿?”
“你认得我?”凌无非眉梢微挑,心下却觉讶异。
他虽不姓白,母亲却姓白,如此称呼,显然是化名。
“您不记得了?就在东海县……不对……”男子说着,突然警觉起来,“您怎么会在无极门的地盘上?难不成……”
第63章云凝水冻埋海陆(二)
“你误会了。”凌无非虽已不记得飞龙寨,却留了个心眼,未对此人表露异样,只平静说道,“这位是我师弟,并非无极门中人。”
男子闻言一愣,盯着宋翊看了好一会儿,犹疑不定嘟哝道:“可白日里分明是他追着我……”
凌无非展颜一笑,并不答话,亲自上前替他松绑。
宋翊担心这厮耍手段,本想阻止,却见他眼神中警惕已淡,显是信了凌无非的话。
踟蹰这一小会儿的工夫,凌无非已替男子解开了绳索。
“可我还是不明白,”男子仔细打量二人,困惑说道,“就算是我认错了人……那我这是到了什么地方?您又怎么会在这儿?”
凌无非见他往门边走,便即勾过他的肩膀,瞧着像与他十分熟络似的,笑着说道:“不急,且听我说。此处的确是无极门的地盘,我同他们也有些过节,今日到此,恰好发现他们把你关在这,便特地赶来相救。”
“可您刚才不是……”
“哎,”凌无非打断他的话,笑容依旧灿烂,颇为友好,“飞龙寨里那么多人,又过去这么多年,我也不可能个个都记得名字,你叫什么来着?”
“我是刘聪啊。”男子还未察觉自己被套了话,颇为主动地应着,“您说您要救我,可您师弟却那么粗鲁……哦,我明白了!”
刘聪一脸顿悟的模样,仿佛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知道了,您二位一定是假装和这帮败类交好。您是明白人,定有大事要做,这我肯定不好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