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点滴流尽,夕阳沉落山头,暗蓝的天一层层染了墨,变得漆黑。弦月清光疏冷点缀重山,幽暗的影子恍若巨兽匍匐,风也渐渐息了声。
一道佝偻的身影翻跃层叠竹叶的海,栖落老槐树顶,悄然无声。
竹林中忽地传来清越的嗓音,似有些许迟疑:“星遥……你真在这儿?”
沈星遥仍旧阖着眼,仿佛睡去一般。
“沈星遥。”竹林之中,那道人影走近,又唤了她一声。一袭淡青的衫子融入耸立的箭竹林里,相仿的颜色,尽被夜的墨染上抹不去的黑。
“还真是阴魂不散。”沈星遥缓缓睁眼,眸色比夜幕还要冷。
凌无非自知有愧,听她恶言相向,也无退却之意。他的记忆已经恢复,已不会像失忆懵懂时那般,因为对她的不了解,生出退却与心虚,或是彷徨。
他定了定神,坦然走向她。
沈星遥略一歪头,冷冷扫了他一眼,蓦地腾身而起,拔刀横斩而来。刀光在夜色里划出一道银蛇般的冷光,直逼凌无非面门。
寒鸦惊飞,天地肃杀。
凌无非未料她有此一举,并未设防,然见刀已近面,只得错愕旋身,踉跄闪避开这足以致命的一击,愕然朝她望去:“遥遥?”
她竟如此恨他?
他的心忽地抽搐起来,本已想好的忏悔之词,忽地乱了。
沈星遥听他唤她“遥遥”,眸光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遥遥。”凌无非仍旧如此唤她,虽不知为何会如此,却不敢贸然拔剑,唯恐一步踏错,加深她胸中恨意,赶忙摆摆手道,“你听我说,我今日不是来找茬的。不管你愿不愿意原谅我,至少让我把话说完,好吗?”
他心怀忐忑,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极力压下彷徨的心绪。然而沈星遥却似没有听见他的话,漠然纵跃起身,一刀往他头顶猛地斩落。
凌无非大惊失色,却不得不躲,然而一刀未老,下一刀又接踵而至,迫得他连连后退。两道清影迅捷穿梭于夜幕下的竹林间,轻功身法,快到连影子也找不见。
“我自幼得义父盛名护佑,甚少受挫,养出一副孤高自傲的性子,总觉旁人偏颇,唯有自己所知所想最可信赖。”凌无非一面闪避,一面着急解释道,“当年萧兄便提醒过我,说那时看我与你相处默契不足,处处生分客气。我明白过来,立刻便改了。”
“明白什么?”沈星遥一刀斜挑而来,神情显得颇不耐烦,“咔嚓”一声削断挡在他身前的一排箭竹。截面光洁利落,全无迟滞,显见刀锋之利,内息之深。
“明白是我自视太高,因此伤了你的心。错了便是错了,我绝不辩驳。”凌无非眼中尽是愧色,“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求你原谅,但我不能让你一人涉险,无论如何也得……”
“你滚远一点,便是对我最大的成全。”沈星遥粗暴打断他的话,以刀作剑挺刺而出,刀尖所对,正是他的嘴。
凌无非赶忙闪身,险而又险避开一击。刀锋贴面而过,离他肌肤不过毫厘。
沈星遥咬紧牙根:“你听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