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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失衡的心,这一刻,更是摇摇欲坠。
凌无非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问道:“到底是从何时起,我为自己辩驳几句都成了错?”
适逢此时,戏台鼓歇。伶人唱词不再悲戚,转为欢欣。原来是一双与主角不相干的路人过客,一场聚散唱罢,一个遁入空门,一个琵琶别抱,旧人退场,新人欢歌。
沈星遥愈觉无趣,起身便走。
凌无非垂眸,目光在陈旧长椅上被虫蛀坏,斑驳脱漆的坑洞停留了片刻,听见她起身的动静,脑中气血轰地上涌,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蓦然起身,一把扣住她手腕。
沈星遥脸色立变:“非要在这儿丢人现眼吗?”
叶惊寒默不作声站起,拍了拍凌无非肩头,示意他松手。
“少在这惺惺作态。”凌无非极力压低嗓音,控制着自己的语调,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定定望着沈星遥,直视她冰冷的双目,一字一句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不论我做什么,我怎么做,在你这里都是罪加一等。而他——”
说着这话,凌无非抬手指向叶惊寒:“伤你、害你、连累你,比我所做更为过火之事,他一样都不落。唯一一次救下你,也是我先舍了性命,成全了他。”
“所以我做了这么多,最后换来的,是你对他所作所为轻轻揭过不提。而我,却要被钉在耻辱柱上,饱受唾弃?”
他的话,说到最后一句,声调已如青烟,虚幻飘渺辨不真切。台上杂剧谢幕,看客陆续退场,叹尽曲中多情,万般无常。台下伤情之人,却无人多看一眼。
连同她在内。
沈星遥无声挣脱他的手,转身走开,脚步远比来时要慢得多。
他却追不上。
残阳西坠,昏黄的光将暗蓝色的天幕烧得千疮百孔。街边空摊冷落,人走茶凉。
玉溪坊里,蒋庆一行姗姗来迟。接风宴席如旧,礼数周到非常。推杯换盏间,沈星遥渐渐也习惯了这些逢迎,再不拘束,听人吹嘘斗趣,也会跟着发笑起哄。
一旁的凌无非环臂静坐,旁观这一切,眸光始终暗淡。他因旧患之故,不可过度饮酒,只浅酌几杯便放下了酒盏。
烛火光影微醺,在逐渐放空的视野里,逗弄着喧哗声与交错的觥筹晕开一圈圈模糊的光,仿佛离他很远。可那声音,却分明那么近。
“凌大侠,”单誉端着酒盏走来,忽地一把勾过他肩头,举盏敬道,“我也敬你一杯。就敬……敬你宽宏大量,不计较断腿之仇,放我单某一条生路。”
凌无非略略抬眸,侧过身子,直视单誉。这黑黑壮壮,一脸憨实的汉子,脸上也晕了红光,染上醉意,乐呵呵地拉过他,要与大伙打成一片。
“不计较?”凌无非勾了勾唇角,忽觉眼前一切都变得虚虚幻幻,如坠云端雾里,太虚梦境。曾奋力企及之事不可得,拼命远离之物难回避,最美好与最丑恶,扭曲杂糅一处,诡怪迷离,陷进来,便再也逃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