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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遥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船上,本待问个究竟,却不想这些人根本不讲道理,一口咬定她是窃贼,也不管有没有证据,便要拿她去官府问罪。
她被缠得心烦,正待出手,却听得岸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抬头一看,只见漫天芙蓉纷扬。交错飞舞的粉白花雨中,一抹月白衣衫翩然而至,稳稳落在她身旁。
沈星遥看清来人面目,权当他不存在,扒开人群便要下船。
谁成想这时船身陡地发出震荡,向码头外偏移出丈余,系在桩上的锚索也被拉直,发出沉重的摩擦声响。
翻涌的海水打湿了锚锁,洇得原本隐约的锈迹泛起阴惨惨的深红色,与漂浮在海面碎琼乱玉般的芙蓉花形成鲜明对比,一半惨淡,一半明媚。
沈星遥被晃得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脚步。
凌无非赶忙搀扶,却被她推到一旁。
就在这个空当,那些家仆打扮的人又围了上来。
凌无非立刻护在沈星遥跟前。
“你们两个是一伙的吧?”为首的络腮胡管事挽起袖口,气势汹汹道,“偷了东西还想跑?现在就跟老子下船去见官!”
凌无非本待开口维护,却被沈星遥打断:“我再说一遍,没人偷你们东西,再不让开,便别怪我动手了。”
她说着这话,当即跨出一步,顺势扣住一人试图钳制她的胳膊,反手一拧,猛推出去,当场摔了个狗啃泥。
其余几人见状,立刻围了上来。
事出突然,凌无非虽还在云里雾里,却还是下意识护她,眼见身侧一人逼近,当即横肘撞退,谁知船身又晃动起来,岂料码头忽地传来巨响,手腕粗细的锚索已然断作两截。
断锚因着惯性,在系泊桩上打了个转,斜斜飞了出去,吓得岸上众人四散奔逃。
锚索一断,航船飞快随水漂远。船上众人大惊。一船小厮吓得面如土色,再也顾不上争执,想也不想便往船外爬。
电光火石一瞬,近岸水下掠起无数黑影,溅起冲天水花。紧随其后,乱箭穿破水光,纷乱袭来,那些手忙脚乱的船工,一个都没能躲过,大半都被利箭一击穿喉,落入水中,剩下的几个也都倒在了船上。
沈星遥二话不说,挽刀成花荡开乱箭,转头一看,正瞧见凌无非亦已将扑面而来的箭支悉数击落,当即喝问道:“你来干什么……不,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眼里只有疑惑,难得对他不怀敌意。看得凌无非愣了一瞬,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飞快回过神来,奔至首舷边,见码头在视野里已变成拳头大的小点,瞳孔倏地缩紧,只得飞快奔入首舱,转动舵轮,试图令船返航。
沈星遥素来畏水,脑中晃过一瞬空白,再一抬头,见船又离岸远了几分,转头冲进首舱,对着手忙脚乱抱着舵轮,研究航向的凌无非喊道:“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越来越远了?”
话音刚落,猎猎海风已然鼓起窗外船顶的帆,带动船体陡然加速。
沈星遥目眩欲吐,再也站不稳脚步,刚捂住嘴便跌倒在了甲板上。
“遥遥!”凌无非脸色立变,当即推开舵轮,飞奔至她身旁,俯身搀扶。
沈星遥顾不上纠正这突然变得亲昵的称呼,一把将他推开,踉跄起身再次跑至首舷前,低头望着滚滚海水,凝眉不语。
“你要干什么?”凌无非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紧跟在她身后追直船头。
“你轻功如何?”沈星遥抬眸问他。
凌无非立刻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一把扣住她的胳膊,道:“你以为这是华清宫的汤池吗?不识水性还想涉水而过?不要命了?”
“那你带我游回去?”
“好姐姐,这里是东海,水深不知多少。当年在太湖遇袭都九死一生,你还指望能从这里平安游回去?更何况水下还有刺客,根本……”
“方才那是浅海,水下有人也不可能追到这儿来吧?”沈星遥若有所思,“要不然,你下水看看?”
“我下去?”凌无非睁大双眼望着她,“那我要是回不来呢?你是会开船,还是会游水?”
沈星遥被这话给噎住,呆立半晌,忽然像是想起何事,回身飞奔至航船正中,打开甲板盖板,顺着楼梯跑下内舱,却见其中空无一物。
寻常船只出海,内舱都会预备足量的小船,以备不慎触礁时逃生所用。可这条船,偏巧是在今日返航靠岸,备用的小船也都随大半货物一同卸下。以至于如今二人坐着这条倒霉的商船飘出近岸海域,唯一一条自救的门路都断了。
沈星遥一时脱力瘫坐在地,眩晕发作得越发厉害,双手紧紧抱头,蜷缩起身子。
凌无非叹了口气,快步走到她身旁,俯身帮她揉了揉耳侧几处穴道,温声说道:“我记得你说过,这几年虽已习惯了坐船,但遇上风浪劲急,仍会发作。事已至此,就不要勉强自己了。”说着,便即扶她起身,见她步履艰难,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踏上后方楼梯。
因船舱不通风,凌无非只得暂时将她安置在甲板上,旋即返回船头,将倒在船头的几具尸首带去甲板下的舱室安放好,回转而来,只见沈星遥双手抱膝,背靠船舷而坐,空惘的目光毫无目的地盯着某个角落,怅然失神。
凌无非走到她身旁,默默坐下。
“我听段逸朗说他隐约听卓然提起过关于仙岛的传闻,便到崇明州来打探消息。”沈星遥黯然开口,话音低沉,“谁知昨天夜里,在客栈遇见了刺客,追了整整一晚才追上,正准备拿下,谁知却到了这艘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