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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遇见你了。”凌无非笑吟吟凝望她道,“这还不算是好事吗?”
沈星遥捕捉到他眼里的甜蜜,心下却不知作何滋味,只当没听见这话,迅速别过脸去,目光匆忙在广阔的海平面上随意找了处落点。
略显仓促的举止,看得身旁人愣了愣。凌无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正想说话,却见她瞳仁里的光忽然聚焦,转瞬溢满喜色。
“凌无非!”沈星遥一把拉过他的胳膊,指向远方,“有船!”
他赶忙转身,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果然瞧见远方海平面上浮现出一点褐色,以极快的速度向二人所在船只移近。
沈星遥大喜过望,当即回身找寻醒目之物尝试求援,却忽然被他按住了手。
“不对。”凌无非神色凝重,紧紧盯住那艘渐渐在二人视线当中显露完整形貌的海船,“那不是运船。”
沈星遥困惑转身,看清对面海船,倏然蹙眉。
当下江海漕运、行商,所用船只大都是桅帆多、吃水浅的方艄平底防沙船。而眼前这艘,船头船尾虽也是方形,甲板正中却有一排密集的长舱,一桅一帆,肖似海鹘。
建造这样的不伦不类,形似战舰的海船的,显然只有一种人。
凌无非嗤笑摇头:“想不到这一趟漂流,没等到船主,倒是等来了海盗。”
“你还能出手吗?”沈星遥一脸狐疑朝他望来。
话音未落,对面的船陡然加速掠近,神龙摆尾一般甩开一道半弧,转瞬便与二人所在沙船并肩,相对的一侧,沿船体打开一排孔洞,弹出十数根拴着铁钩的锁链,一眨眼便扣在了沙船舷上。
孔内轮轴回收,铁链骤然缩短。只听得一声震天巨响,二船侧舷相撞,被那一排森寒铁钩紧密连在了一起。铁索连船,溅起冲天水花浇上甲板,顿时漫开一阵腥气。
只顷刻工夫,便从对面船上跳下数十号膀大腰圆的粗犷男子。一个个凶神恶煞,将沙船上的二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海盗头领是个头戴方巾的髭须男人,皮肤黝黑,因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肌肤格外粗糙,颇具老态,但看眼神炯炯,尚未完全浑浊,约莫像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左半边衣裳连襟垂在腰间,露出布满伤疤的膀子,右臂衣袖却连护腕都不扎,长袖垂过指尖,倒像个文生。
头领双手负后,晃晃悠悠朝二人走来,一面走一面说道:“嘿哟,今儿是吹的什么风,竟还有人见了大爷我不跪下求饶。我说你们两个小娃娃,开着这么大一条船,打算去哪呢?”
他看清沈星遥的模样,两眼陡地放出精光,一脸轻慢欺身靠来:“哎呦呦呦,这么俊的女娃娃,怎么就……”
这厮不光嘴上调戏,手还跟着往她下颌挑来。沈星遥下意识跨出一步,正待动手,却见凌无非抢至她跟前,将她护住。
几个狗腿子似的喽啰立刻围了过来。
“啧啧啧啧,”头领笑意轻佻,“还知道护花,怎的,不怕爷爷我把你丢海里喂鱼?”
凌无非略一拱手,丝毫不露锋芒,只笑着说道:“几位大哥,我姐姐身子不好。若有冲撞,还请见谅。”
“你还知道是冲撞?”头领皮笑肉不笑,“既然知道了,就该得做点什么,才能让大爷我消火。”
“就是,要不把这娘们儿献给咱们大王,兴许还能饶你一命。”一旁狗腿附和地笑着,一个个嘴脸扭曲下流,令人作呕。
凌无非不慌不忙,摇摇头道:“我们姐弟二人帮着家里出海倒腾珠宝生意,不想遇上风浪,随行的工人都死了。这会儿货物都还在船上,金银珠宝,玉器珊瑚,应有尽有。几位爷是瞧得上,不妨随我下舱一观?”
言罢,抬手一指船尾底舱入口,笑容颇显意味深长。
沈星遥听到此处,适才恍然——虽说海面开阔,便于施展拳脚,但对方的船就在面前,眼下这般阵仗,显然还留了人手在船里,真动起手来,敌暗我明,多多少少都得吃亏。
但若转移阵地到他们管不着的地方,便另当别论了。
于是她也配合着唱开了戏,佯装着急之状:“你就这么把东西给别人了?到时回了崇明,还怎么同家里交代?”
“可现在这般,就凭我们两个也回不去,还不如……”
“行了你们。”一海盗听见二人吵了起来,登时露出凶相,指着凌无非道,“你,还不快带路!这娘们就留在这儿,要敢耍花招,送你们去见阎王!”
凌无非不迭称是,转身之际,不自觉又看了一眼沈星遥,见她气定神闲,一副了然之态,这才放心走开,领着几个海盗走开。
头领一脸志在必得的模样,色眯眯的眼神转悠着又落回沈星遥身上。沈星遥不想被他看出端倪,只得故作害怕,抱胸背身避开。
凌无非领着六个海盗走至船尾底舱盖板前。离他最近那人颇为轻蔑地提起刀,在他腰间一杵,示意他先行。凌无非不以为意,蹲身拉开脚下盖板,顿觉一股浓郁的尸臭气息扑鼻而来。
“奶奶的!”那拿刀杵他的海盗当即一脚朝他踢来,“臭成这样,你小子耍我们呢?”
凌无非十分巧妙地侧身避开这一踢,脚下贴着木梯顺势下滑,一眨眼便到了舱底。两侧墙脚,一边躺着此前被搬入舱室的那几具船工尸首,身上都盖着防水的帆布,另一边则贴墙摆着一排货箱。
几个海盗见他走得飞快,怕会坏事,当下推搡着挤了进来。凌无非却始终从容,大步走至舱内货箱前,掀开箱盖。霎时间,满目琳琅璀璨映入眼帘,看得几个海盗眼睛发直,口水都快要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