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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岛之名,并非瀛洲,而是‘鹏溟’。”蒋庆一面查看碎衣上的文字,一面说道,“周人信奉天地,以人牲祭神,引发百姓不满,屡生动荡。加之外族入侵,内忧外患,而致衰亡。当时战中,瘟疫频发,时任司马与方相氏饱受攻讦,无处立足,驱船出海寻安身立命之所,漂洋过海寻至此处,不过……”蒋庆忽而蹙眉,“此中倒是不曾提过岛周海流怪状,不过一千年了,会生异变倒也寻常。”
“只这么一会儿,还都是反过来的文字,蒋先生您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单誉不觉感慨,“真不愧是一派长老,这般学时,我等当真赶不上。”
“术业有专攻,单大侠不必自谦。”蒋庆客套一番,继续往下对几人解释碑文内容,“正如凌公子描绘的壁画内容一般,那个躺在水晶棺中之人,原是他们的司马。是他带领部下和他们的家人找到了这座岛,在此安身立命,开枝散叶,却因误食毒花而亡,尸身百年不腐。周时医学见地,远不如现今这般周详,因此将此视为神迹。而后方相氏从驱鬼驱疫之道,改为以鬼为奴,以各式毒物性状为依据,以旁支血亲子嗣亲眷血祭,做了许多荒唐的试验,唯一的目的,便是永生。”
“相传此部族内,有乐器叫做‘魔音篌’,可驱使世间毒物,亦可消散毒质,还人康健。”蒋庆说着,不觉叹息道,“不过这些荒唐说法,未必是真,兴许只是为了震住手下之人,而编造出的说辞。”
“地宫已毁,即便真有此物,也不可能再找到它了。”凌无非的心已沉入谷底,“也不知等找到卓然,能不能从他口中逼问出解毒之法……如若不能……”如若不能,你又当如何?”叶惊寒眸光冷冽,隐隐透出讥讽之色,“明知她体质与你不同,仍旧放任她去追那无名之物,才致身陷地宫,受此重伤。而今倒是迫不及待,要撇清关系了。”
这话说得极酸,凌无非听在耳里,顿觉一股无名之火直冲顶门,当即转头盯住他道:“那你又做了什么?只会说些风凉话,又比我好到哪去?”
他有心与沈星遥同生共死,根本不必旁人多说什么,然一想起叶惊寒此前对他与沈星遥的反复挑拨,以致二人关系恶化,便觉心中窝火,愈感不齿,着实忍不住要骂回去。
这厮究竟有什么资格,对他说这样的话?
殷维秀是隐士,对眼前二人纠葛可谓一无所知,见起了争执,即刻退去一旁回避。单誉、蒋庆二人更是不便多嘴。两名袁家船工倒是有一人曾在跟随袁愁水时见过凌无非,却也不慎了解,只知这是主家交代过要维护的人,便即赶上前来,拦在凌无非与叶惊寒中间道:“且慢且慢,怎的自己人又争了起来?”
“我自是不敢与你相提并论。”叶惊寒神情不变,眼中讥色犹在,“只是一想到,有人说过,可为她将性命置之度外。如今同涉险境,却是一个生死难料,另一个,完好无损。”
言罢,唇角勾起一抹嗤笑,别过脸去,不冷不热道:“也罢,我的确没资格插手。只叹她听尽甘言媚词,受人愚弄这些年,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无处倾诉。真是可怜。”
凌无非本还恼怒着,听完这话,反被气得笑了出来,两手一摊,道:“行。那就当你说的都对便是了,可这样又如何?反正如今你我二人于她而言,也无甚分别。且无论如何,最起码——”
他有意拖长了音,话锋一转,眼中浮起一抹刻意的挑衅意味:“最起码当年,我还赢过你一次。”
“而你,什么都没有。”
此话直刺向叶惊寒心底深处最不可示人之痛,眼色忽地凉至冰点,无可避免地流露出杀意。
凌无非却不以为意,背过身去不再与他置辩。
半晌,叶惊寒缓缓开口,只有八个字:
“当死不死,老天无眼。”
“你还想怎么样?”凌无非蓦地回头,眸光骤冷,“非得动手是吗?”
此番对峙,已是剑拔弩张,一旁几人纵是想拦,也被周遭毕露的杀机所震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却在这时,舱门被人推开,从中传出沈兰瑛极不耐烦且愤怒的话音:“你们吵够了没有?”
“她醒了吗?”
“她怎么样了?”
本还在争执的二人,一见门开,不期而同放下眼前事,转而看向舱门,眼中只剩忧色。
沈兰瑛没好气摔上了门,一脸郁闷坐下。
换好衣裳的沈星遥悠悠转醒,在师姐妹的搀扶下坐直身子,透过舱门薄纱,向外望去:“他们这是怎么了?”
“左不过争风吃醋,为些莫名的意气,真是不得清净。”沈兰瑛满脸不悦。
沈星遥看了一眼叶惊寒,略一凝眉:“他同你们来时,话也这么多吗”
“那倒没有。”沈兰瑛摇头,“他不喜欢说话,倒是为了找到来这儿的路,费了不少心思。”
沈星遥闻言沉默片刻,又看了看凌无非,虽隔着一道舱门,明知他瞧不见自己,目光却仍旧在看见他眼神的刹那本能移开,摇摇头道:“罢了,索性装到底吧。别告诉他我醒了。”言罢,即刻倒头睡去。
沈兰瑛仍旧忧心忡忡:“可你中的毒……”
“祸兮福所倚。只要还活着,总能盼见转机。”沈星遥说着闭上了眼,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姬灵沨暗自感慨她的冷静,偏又做不了什么。
桃源岛上碑文记载:朔月辛卯,满月乙巳。乍看之下,只是两个特定的时辰,实则是在此期间,每日几个特定的时辰,岛周洋流变化,都会如开闸的水一般,改变速度流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