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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扰了。”他略一躬身施礼,转身走开。沈兰瑛瞧着古怪,却未多问。
屋里才亮起的灯,又熄灭了。
远天明月照亮城郊崎岖不平的泥路。贺金龙一路狂奔跑出老远,越发不支,脚步渐渐变得缓慢,大口喘起了粗气。
“奶奶的……又来个什么东西……”贺金龙想到叶惊寒那把淬了血似的宝刀,立觉浑身发毛。
他在江湖上肆虐逞威那几年,正是中原武林经天玄教一役,最为衰败没落的时候,根本没见过几个真正的高手。而今瞧见这群后生,一个强过一个,不由得害怕起来。
想到此处,这厮忽然警觉,耗子似的转过头去,贼溜溜扫视周围一圈,确认听不到异样,这才放下心来,迈开大步走远。殊不知半里之外一棵老樟木顶浓荫之下坐着一人,白色衣摆恰被一条嫩绿的细枝上勾起一角。
凌无非不动声色,缓慢取下被枝条挂住的衣摆,循着贺金龙走远的方向,飞身掠起。
长夜静谧无声。城中客舍,更漏滴尽,东方展露一抹白,驱散稠墨般的夜。
沈星遥苏醒之时,正值午间,耀眼的阳光洒了满屋。她从沈兰瑛手里接过汤药,忍着刺鼻的苦味咽下,听她说完昨日发生的一切,不由得蹙紧眉头。
她喝完汤药,顺手将之放回床头高几上,却觉腰背经脉酸软,重重跌坐回去,不由得捂住腰身,眉眼倏地拧成一团:“这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姑娘说过,此毒专攻经络,加快真气流转,内力越高越易失控,毒发之时断不能运功,稍有不慎,便会爆体而亡。”沈兰瑛满面忧色。
“她还说过别的吗?”沈星遥听到这话,不知怎的觉出一股莫名的异样。
软弱,无助,顺从,被拿捏……这是文晴一直以来给她们姐妹几人的印象,这样一个从不被卓然当作人看的可怜女子,在万刀门已作鸟兽散的局面下,对于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卓然而言,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这样的一个人,卓然为何还要抓回去?即使真恨极了她,也应当是一找到她的下落,便杀之后快。
种种看似合理的因果串联不到一处,直令她萌生出一个奇怪的猜想,却又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实。
“姐姐,”良久,沈星遥忽然开口,“文晴当真对你说过,她从来没有见过那张海图?”
第140章浮萍自合无根蒂(一)
天已入冬,风中寒意透骨。贺金龙自虽未料到有人跟踪,却也提防着被追上,于是乔装打扮,一路翻山越岭,终于在十月廿二这日到了龙门山脚。
龙门山靠近葭萌关,峰连玉垒,地接锦城,四面山脉绵延,地势十分险峻复杂,易守难攻。
贺金龙与卓然先是兄弟,又成死敌。这姓贺的一心想把卓然抽筋扒皮。卓然自也知道提防着他,当年骗走海图后便遁逃无踪,哪还会躲在相识旧地等他上门?贺金龙自以为聪明,却不知早已迈入圈套,成为引诱卓然上钩的饵。
这日夜里,贺金龙找到一处僻静的破庙歇脚,刚一升起篝火,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窸窣声,不及回头,已被十数名头戴面具的人给包围。
“嘿,”贺金龙左手叉腰,难以置信打量一番包围他的人手,道,“你们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知道老子是谁吗?”
“听闻当年‘陆上龙王’横扫中原各大山寨,是个响当当的人物。”领头的蒙面人冷哼一声,道,“不过人总有老的时候,您都这么多年不上道了,咱们哥儿几个,还能怕了不成?”
话音落地,各式兵刃之声响成一片,一干戴着面具的刺客,登时朝他扑将过来。
破庙门前夜风萧索,一里地外的老树上坐着一人,正是凌无非。
早在进山之前,他便已留意到了这帮跟踪的刺客,却未打草惊蛇。狗咬狗罢了,他无需帮任何一方出手,只消等他们解决完自己的私人恩怨,自会有人带路。
庙里打斗愈烈,这帮蒙面人显然早就知道贺金龙右掌玄机,一声令下即刻摆开阵法,与之周旋。
一阵金戈交击声落,只见寒光陡起,自他右肩上方猛地斩落。那条长年以毒砂养成,带着剧毒的右臂,已被齐肩斩落。
贺金龙疼得大叫。随着断臂落地,领头的蒙面刺客飞身而起,一脚踢中贺金龙面门,将之踢飞撞上破庙土墙,一行同伙随即一拥而上,将之按倒在地。
“奶奶的,谁派你们来的?你们这副打扮,也能算是名门正派……嗷——”他还没骂完,另一条胳膊便被领头人给踩住,发出杀猪似的一声嚎叫。
“原来大名鼎鼎的‘陆上龙王’也不过如此。”领头的蒙面人嗤笑一声,道,“我看,您还是随我们走一趟吧——”
葭萌关一代多山路,放眼望去,崔巍峰峦绵延,岫烟弥漫。群峰环绕幽谷,行至深处,人烟尽绝,周遭山山水水,已然喊不出名字。
贺金龙被五花大绑押进一处山洞,绕过一地杂乱的石笋,来到深处一间结构简陋的石室内。
石室后方,还有一道门。
领头的蒙面人上前打开石门,指挥手下将他押了进去,然而没过多久,里边便传出惨叫声。
还有一声女子惊呼:“救命啊——”
凌无非一路跟踪掳走贺金龙的蒙面人来到此处,正打探着洞外情形,忽然便听到这个声音。
他对这声音印象不深,听见呼喊才忽然想起卓然掳走文晴一事,再仔细听洞里传出的喊声,觉得像是她,这才跑进洞去。
石洞后方小门已开,当中是几间简易的牢房,文晴就被关在其中一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牢门外乱成一团。贺金龙两眼通红,不知何时已挣脱束缚,同那些蒙面人扭打在一起,满地横尸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