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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她便跟去了凌无非所住的拒霜庭,想劝他莫要忌医。然而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他便关上了门,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神采,眼里也失了颜色,好似沉入深渊的人。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绝望的模样,好似随时随地都会从这世上消失,不留任何痕迹。
“你还是很在意他,对不对?”沈兰瑛眼中隐隐露出失望,更多的却是担忧。
“大概是了。”沈星遥神色黯淡,“自离开鹏溟岛后,我便总会做梦,想起从前的事。以往记得的都是不好,现在却只记得好了。”
“小遥……”
“我是不是不该想着他?”沈星遥眼有彷徨,“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也没哪里不好,也不知从哪无端生出这些念头来。多一份牵挂,也多一分烦恼。人总是贪心的,得到了便想要更多……等下回失望,我又得花费多少精力,才能重新走出来……”
她思绪混乱,渐渐话也捋不清楚。沈兰瑛看了心疼,却又无法帮她拿定主意,即刻挽过她的手,道:“我陪你出去走走。刚下过雨,天色都好起来了……不论结果如何,你都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
沈星遥闻言阖目,轻轻一点头,倾身靠入她怀里,无声落下泪来。风卷残叶飞过院墙,落在小院后方的拒霜庭里。
客房内的凌无非已褪下湿衣,才包扎好伤口,便感浑身不适,躺下身去裹上棉被,方觉浑身滚烫,迷迷糊糊似乎听见有人敲门,却已无力起身,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站在门外的史大飞与罗奎两兄弟大眼瞪着小眼,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要不然……咱们再敲敲?”
“不敲了,”史大飞一摆手道,“人受了伤,没准这会儿不想见人呢。别一会儿挨顿揍,谁也落不着好。”
“那等明日再来探望他吧。”罗奎叹了口气,缓步走下台阶,道。
“哎,贤弟。”史大飞蹭蹭蹿到他跟前,凑过脑袋,神秘兮兮道,“你觉不觉得他们三个之间,关系非比寻常?那沈女侠,究竟喜欢谁呀?”
“三个?还有谁?”罗奎困惑不解。
“还能有谁?就那姓叶的。”史大飞勾过罗奎肩膀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她俩虽然打打闹闹,可没一会儿就好了,如今闹成这样,肯定是因为那姓叶的掺和。”
“有道理,”罗奎若有所思,忽地一愣,“大哥,你是想……”
“你看姓叶的那脾气,动不动便要杀人,连自己的手下都不放过。哪配得上咱们沈女侠?”史大飞一提起沈星遥,便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依我看,咱们不如趁这机会……”
他说着说着,越发压低了嗓音,低头与罗奎耳语一番,仔细商议过后,相视一点头。随后,这厮便蹲下身子,贼头贼脑蹿回门边,悄无声息取下房门一侧的木牌——
沈家姐妹出门散心许久,回到客舍,天色已至黄昏,正是用晚饭的时候,才刚在大堂坐下,便见史大飞提着两坛好久凑了过来。
“小二!”史大飞回头冲跑堂伙计大剌剌一挥手,道,“把你这儿的拿手好菜都给我端上来,今日这顿,爷爷请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沈星遥指着史大飞得鼻子,道,“想干什么?”
“瞧这说的,您这都第三次救咱们了,还掖着这客气劲做啥?”史大飞说着,拿过两只海碗便斟上了酒,正待递给姐妹俩,身后门帘一开,风风火火奔进一个人来,正是罗奎。
“兰瑛姑娘,您可算回来了。”罗奎一脸忧色,道,“我们好几个弟兄情形不大对,您能不能再去看看?”
“是吗?”沈兰瑛闻言蹙眉,站起身道,“那就去看看吧。”
沈星遥见她离开座位,本待跟上,然而一旁的史大飞已将一碗酒递到她眼前,舔着脸道:“沈女侠,菜都在锅里了,您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呀。”
“史大飞,学聪明了。”沈星遥接过酒碗,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挑唇轻笑道,“花这么多心思支走我姐姐,有事求我?”
“沈女侠才智过人,不愧是当今武林盟主。”史大飞奉承着敬她喝下满满一碗酒,又抱起酒坛,倒满,“您看啊,咱们这飞龙寨,跟着您经历过这么些事,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了。”
沈星遥乘着酒兴又饮了一口,听到这话,动作微微一滞,蹙起眉头朝他看来。
“我想把这飞龙寨名字改了,就叫……飞龙帮!”史大飞大手一挥,道,“咱们上上下下,五十几号弟兄,一起拜您为师,让您来做咱们的帮主,如何?”
“我没听错吧?让我给你们当掌门?”沈星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指着他笑道,“就你们这悟性,光教你们武功都够气死我十回。我看,你们还是另寻高明吧。”说着,一口满饮碗中烈酒,一滴也没剩下。
她心中郁闷,饱受儿女情长困扰,而今借着酒意,强颜欢笑,反是另一种宣泄。不一会儿,菜便已上齐,听着史大飞一句句插科打诨,权当是个消遣,一碗接一碗酒灌下腹中,不知不觉,两只大坛便已见了底。
史大飞十分懂眼色地唤来跑堂添酒,直至脚下摆满空坛。
“这就没了?”沈星遥低头看了一眼被空坛挤满的桌底,直起身时,忽觉头晕目眩,恍惚明白自己这是醉了,忽感一阵伤怀,下意识伸手蒙住了眼。
“沈女侠?”史大飞试探着唤了一声。
“不能再喝了。”沈星遥深深吸了口气,心下深藏多日的彷徨与伤怀,一齐涌上心头。她不想叫史大飞看了笑话,即刻站起身来,却觉眼前一片昏花,差点找不见小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