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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遥随手抹了一把糊住视线的水珠,哑然失效。
当年动用轻功,将愿望挂上树顶,有人说她借助外力,用心不诚。如今诚心祷告,一步步走去这心结始处,以诚开解,却受天阻。
究竟要怎么做才对?
冬雨寒凉,将她浑身浇透,洇入里衣鞋袜,一点点掠走她的体温。沈星遥走出很远,都没找见能避雨的地方,体力越发不知,忽觉膝下一软,跌扑下去。竟不曾想,脚下是块松动的岩石,受此重压倏然松脱,连带她一齐滚落斜坡。
沈星遥惊呼出声,下意识伸出的手,忽地触及一片柔软,下一刻,便被一只温暖的手坚实地握住。
第159章匪石未转两心同(二)
沈星遥借着天边闪电的光,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愕然睁大双眼,不等回过神来,已被他打横抱起,转至安全之处放下。
双脚刚一落地,她便一把将眼前人退开。
凌无非被她推得一个趔趄,还没来得及站稳,又挨了一记结结实实的耳光,头脑一阵嗡响,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沈星遥却不理会,转身便走。
“星遥!”凌无非赶忙跟上,一面着急解释道:“你是不是拿到那本手记了?那不是我要交给你的,我……”
听到此处,沈星遥脚步倏然顿住,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巧一声惊雷响起,她似被吓住,当即环臂搂过他的脖子。
凌无非被她搂得一愣,半晌方才回神,却不敢抱她,试探问道:“你……几时开始怕打雷了?”
“我是怕你说了违心话,遭雷劈还得连累我。”沈星遥咬牙说完这话,推开他便要走。
“你等等我,遥遥。”凌无非再次追上她,道,“我写那本手记不是为了别的,是听柳叔说过,我随时可能再失去记忆。我怕日后再出差池,又把你忘了,所以才把过去的事都记下来……”
“你我义绝多时,还要记着我做什么?”沈星遥仍旧自顾自往前走。
“我当然不能忘了。”凌无非一路小跑,匆忙跟上她的脚步,“当初就是因此失去了你,岂能……”
“你扪心自问!”沈星遥当即站定,猛地转身朝他瞪了过来,指着他道,“我是因为你失忆才离开的吗?难道不是因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我,令我无法自处?”
她指着他的鼻子,每质问一声,便往前走一步,凌无非也被她逼得不得不往后退。
“是你一天到晚躲着我,也是你在我每次想同你好好解释时推三阻四。是你谁都不信,看谁都不顺眼,还把所有一切都怪我一个人身上,把我丢在客舍,不闻不问——”沈星遥步步逼近,眼里几乎迸出火来,见他退至土坡前,差点一脚踩空,一把揪住他衣襟拎了回来,冲他骂道,“现在倒好。我不要你,还一直跟在后头阴魂不散。我欠你的吗?”
“你听我说,”凌无非顾不上自己一身狼狈的模样,回握住她揪在他衣襟的手,直视她双目,认真说道,“我醒来的时候,船已在瀫水上。等我赶回衢州,又扑了场空,是听店里的伙计说你独自一人来了复州——我一刻都没有耽搁。手记的事我不知情,也从未要用它来膈应你。那只是我自己的念想,自己的回忆,绝不会强加于你。”
沈星遥咬着唇角,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并不回话。
“遥遥。”凌无非鼓足勇气,握紧她双手,目不转睛盯住她的脸,神情恳切,一字一句道:“我承认是我食言,可我不想放弃。求你原谅的话,我依然不敢说。但我能不能请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沈星遥仍旧不言。
“你愿许我来世,却不肯承诺今生。足可见我当初所作所为对你伤害有多深。这个结我若不能亲自解开,对你而言亦是束缚。”凌无非说着,缓缓闭目,深深吸了口气,望向她的眼神,又坚定了几分,“我想解开这个结,不想余生都因错失而遗憾。倘若错过这一次,便再也没有机会对你说这些话。星遥,我不能没有你——”话到最后,他眼角已然泛酸,陷落在夜色雨幕下的面容,苦辣酸甜都不为人见,只有话里那一丝哽咽,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沈星遥仓促甩开他的手便要走开,却隐约听得一声闷哼,回头摸索,察觉他用手捂着胸口,这才想起在请贤居大火来临之前,他便受过伤,显然还未好全。心忽地软了,与他一道在夜雨里摸索探寻,终于找到一处山洞落脚。
凌无非靠着洞壁,颓然弯下腰去。沈星遥摸出怀里用油纸包裹的火折吹亮,这才看清他左胸衣襟下渗透出的斑斑血点,连忙扶着他坐下身来。
她折了洞壁边横生的枯枝充作木柴,生起篝火,翻出怀中伤药,不由分说将他衣襟解开。
凌无非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眼里尽是爱与疼惜,半晌,忽像是想起什么,疑惑问道:“遥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星遥捏着他中衣系带的手微微一滞,继而恢复如常,面无表情扯开衣带,将他上身衣裳蛮横地拽了下来。疼得凌无非眉心一紧,倒吸了口凉气。
“我在玄灵寺里丢了件东西。”沈星遥换回了轻柔的动作,一圈圈解开他胸前纱布,看见本将愈合的伤口一侧打湿翻起的模糊血肉,眼眶忽地一红,“怎就不见好……”
“是我这一路瞎折腾,一直没空修养,怕赶不上……”凌无非微微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醒的时候,已经过了兰溪县,我怕再不找到你,又会让你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