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剩十颗。”医师好心提醒,“我看姑娘还是尽快找到开方之人,重制些药吧。”
“来不及了,我现下联络不上他。”沈星遥略一沉吟,“无非,我想……”
凌无非立刻明白她想说什么,当下回头对那医师问道:“敢问从这往五莲山去,最快要多久?”
“若有车马,三日左右当能赶到。”
“还来得及。”沈星遥一点头道,“反正还要找文晴的下落,死马当活马医。”
凌无非眸光微颤,诧异问道:“你也要去?”
“不然呢?”沈星遥眸中多了几分愠色,“你又想把我丢下?”
凌无非连忙摇头。
一日光景倏忽而过,天色入夜,弦月细如钩悬。
小城坊间,蒋庆独坐屋内,展开一张空白的卷轴,对着烛光观摩许久,方将桌角一排小瓶一字排开,各配了一支干净的羊毫笔,逐一蘸取涂上轴心白纸。
一支、两支、三支……直至试到第七支笔,方见被涂抹处淡淡显出一弧扭曲的墨痕。
“就是它了……”蒋庆展露笑意,拿起手中笔所对应的青花瓷瓶,将当中暗黄色的液体倾倒在一旁干净的白瓷盘内,继续蘸取,涂抹整张画卷——
日月更迭,星奔川骛,倏尔三日已过。
五莲山下白云镇里,往来人稀,客舍并不多。沈星遥与凌无非来到镇上,已过了戌时,能找见的客舍多已打烊,只有一家还开着门。
二人定了客房,随引路的伙计上了楼梯,一进走廊便听见一男人嚷嚷:“我就说这间屋子风水不好,令我连着两天做噩梦。我不管!这房你死活都得给我换了!”
沈星遥好奇探头,见一衣着考究的男人正与一矮个伙计争执。三人从旁经过,那领路的伙计被矮个子拦住,投来求助的眼神:“三哥,今早刚退的那间房……”
“已经给这二位了。”伙计指指沈、凌二人,对那男子道,“客官,您这住进来时咱便说过,小店近日刚翻修完,西边客房里都堆了杂物,住不得人。如今最后一间房也给了这二位。您要实在觉得这儿不便将养,不妨再将就一晚,等明日一早,再去寻别的住处?”
“不行,”男子往后退了半步,一摇头道,“就你们这儿风水最好,别家客舍都在凶煞之位,更住不得!”
这人胡搅蛮缠半天,也没有个结果。凌无非好奇打量他几眼,心想若是等住进房里,听他吵一整晚,定无法安眠,于是主动问道:“这位兄台为何如此执着客房风水,可是有何讲究?”
“你不知道。”男子嘴角瞬间拉了下来,“前几日我在山中遇了妖邪,险些把命丢了,到这住下就是为了好生将养,等我家人来接。”
“妖邪?”沈星遥眉心一动,“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妖邪?”
“就就……就那五莲山里,有个女妖怪,一晃而过,还变出个大宅子给我住。我在里头呆着便觉不对劲,越来越没力气。”男子说着,两手还不忘比划,说得绘声绘色,“结果大前天下了场暴雨,宅子顷刻间烟消云散……哎呦,我这是淋着雨,差点遭雷劈了才跑出来,一算黄历,你们猜怎么着?不宜出门!所以啊,我一定得找个风水最好的地方呆着,最好哪都不去。”
伙计忍不住开口:“可您那天住下的时候也没说……”
“那天是那天,那天不也没得选嘛。”男子说完,嘴上还不忘嘀咕,“这也得怨你们,好端端的客房都当了仓库,也不收拾出来给人住……”
“足下这便有所不知。东为上首,日出紫气浮关,主圣人之象。”凌无非笑说道,“西面那几间房,即便收拾出来,也不宜换。”
男子闻言愣了愣,似有所思。
“若兄台实在介怀,不如同我们换换,”凌无非说着,即刻转向一旁两位伙计,递上一张飞钱,笑道,“有劳二位给我们换个新的床铺,简单收拾收拾。至于这位仁兄——”
“不妨你再同我们说说山中所遇妖邪之事,”沈星遥接上他的话,道,“也好教教我们如何回避,免得也遇上那妖物中了邪祟,可好?”
男子见二人这般好说话,还以为遇上了知音,当即将他们请进屋去。二人这才知道,此人因经商出门倒腾遇上山匪,好不容易脱身,又在五莲山被困住。
只是他不知晓,那所谓的宅子,不过是山中迷瘴幻化出的虚影罢了。
待得店内伙计将两间客房内所有用过的物件悉数对调整理完毕,已然过了子时,双方换了客房,皆已倦怠,便都早早歇下了。
夜静更深,霜白露重,到后半夜竟下起了雪。窗沿堆起浅雪,折射着月光照入房里,晃过床前。凌无非被这微光与雪声惊醒,见怀中的沈星遥依旧熟睡,轻轻伸手将滑落的被角往上拉了拉,忽地瞥见枕边晃过一抹玲珑的白光,仔细一看,方见是沈星遥那串短了半截的铃铛。
这铃铛本是由同一块白玉籽料雕琢而成,原是一般模样,成双成对,如今她的少了一截,与另一串摆在一起,不免显出几分可怜。
正想着,指尖忽的一松,长的那串铃铛贴着指缝,叽里咕噜便滑了下去——
第162章断山幽谷雪尤深(二)
凌无非本待拾起铃铛,却见它刚好搭在沈星遥露在棉被外的手腕上。月光之下,皓腕白玉浑然一体。那串铃铛如同手链,与她戴着的那只青玉绞丝镯,一静一动,刚好相称。缺少的半截同缺了环扣的短铃铛,长度相当,一分不长,也一分不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