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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再睁眼时,已然回到了镇中下榻的客舍。
窗外天已入夜,房中烛火昏昏,照亮一名粉衫少女忙忙碌碌的背影。
这少女正是随朔光等人一同前往五莲山探秘的折杨。她见沈星遥醒了,立刻端起桌上的汤药走了过来,扶她起身后,双手托在碗底试了试温度,这才递了过来,道“药不烫了,刚刚好。那林子里满是瘴毒,要不是夫人你及时砍断树枝,让风吹进来驱散瘴气,恐怕就……”
“你们也被困在了那个林子里?”沈星遥听她这话,不免心生疑惑。
“算是吧……但也不全是。”折杨摇摇头,认真说道,“我们前几日便已到了吕济安旧居,却发现有人抢在了前头,还撕去了吕济安一本手记当中最重要的几页,给每间房都布置了机关。我们破坏了房里的机关,没找到线索,本想先回去复命,却没想到后院里还有一处埋藏更深的机关,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朔光师兄本想从正门已损坏的机关里找寻线索,听见这头动静,立刻赶来相救,却受了伤。我们……可能是太慌张了,为了寻找能够止血的药材,误入瘴林,何硕他们几个还差点因为幻象打起来,也正是因此,加重了朔光师兄的伤势。”折杨说着,许是心中羞愧,不自觉低下了头。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被迷瘴困住,误打误撞闯进一处山谷,那里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我们找不到别的出路,便想先稳住师兄的伤势,再顺着原路出来。谁知何硕那个白痴,非指着一株长得很像麒麟竭的树,说要从中取些血竭出来给师兄止血,结果非但没能医好师兄,反害得他中毒,气息紊乱,差点丢了性命。”
“那朔光他现在岂不是……”
“师兄受了伤,又中了毒……我们实在不敢到处乱跑,只能先替师兄封了穴道,在谷里寻找别的出路。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困在山谷里好几天,直到公子找来,用内力给师兄逼了毒,把我们带了出来……就这会儿,师兄还没醒呢。”
“你是说,是凌无非把你们带出来的?”沈星遥眉头紧锁,“他丝毫不怕林子里的毒瘴?”
折杨点点头,道:“离开山谷的时候,我们也都看见了。他一路挥剑驱散烟瘴,好像里边的幻境,对他丝毫不起作用。”
沈星遥听到这话,脑中飞快晃过当年她与凌无非身陷摩罗谷时,凌无非被烟瘴幻境困住,险些走火入魔的画面,一时百感交集。良久,方缓缓点头,沉声喃喃道:“是啊……他已没有任何心结烦恼,没有什么能困得住他……”
“什么?”折杨没听清她的话,好奇凑过脑袋,问道。
“没什么。”沈星遥捧起药碗,才到嘴边,却忽然像是想起何事一般,放下盏儿,对折杨问道,“他和你们是一起出来的?”
“是啊?”
“那他人呢?”
“在朔光师兄那里,”折杨道,“我们摘了那棵毒树的果子带出来。这会儿他们应当聚在一起,找镇上的医师来看是什么东西吧。”
“所以,他让你来陪我,他去照顾别人?”沈星遥听着这话,心里愈觉不是滋味。
“是啊。”折杨点头,不解说道,“他说你衣裳脏了得换洗,他不方便。我也不知到底哪里不方便……”
“那就哪里方便在哪儿呆着,别回来了。”沈星遥神情顿时冷了下来。
第45章芳草惜与故人违(一)
清夜无月。浓墨一般的天幕里,稀疏地挂着几颗星,时隐时现,慵懒而随意。
客房中,朔光一脸苍白躺在榻上,仍旧昏迷不醒。
此前在林中,他便是这般,脸色发青,比现下还要难看。凌无非仰仗内力深厚,强行给他逼毒,却不想那毒古怪,引经脉逆行,毒质倒流反而流入凌无非体内。
更古怪的是,朔光那些症状,在他身上竟一点都没显露,反倒像没事人似的,以至于到了现在,凌无非仍旧怀疑,为朔光逼毒时导致的气血逆行之症都是幻觉。
是以当中异状,他并未告知门人,权当无事发生,请来当地的医师替朔光问诊。奈何小城小镇的医者,大多医术平庸,只说没见过此物,别的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依古法记载,炼制血竭,须取麒麟竭木加松香熬煮七日,方能得之。’”老医师轻抚长须,看着小圆桌上那几颗长满肉刺的绿色果实和几片狭长的树叶,对何硕道,“如公子这般草率取用,即便遇上的真是麒麟竭,也未必能发挥效用。”
几个门人听了这话,好几双眼都投向了何硕。何硕自觉汗颜,连连点头道:“知道了……我知错了……往后肯定不敢如此鲁莽。”
“老先生。”凌无非并不理会何硕的话,而是向那老医师问道,“这白云镇就在五莲山脚,进出山中打柴捕猎在所难免,那个山谷,从前真的没人去过?”
“几位所说的瘴林与山谷,老夫在这镇上多年,的确从未听闻。不过诸位放心,这位公子脉象已经平稳,只是气血尚虚,当是因为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我这便去开几副补血调养的方子,过几日便能有所好转。”老医师言罢,便即站起身来,道,“不过,你们哪一位同我去抓药啊?”
“我去吧。”凌无非随之起身。
他还不习惯如今的身份,实在不好支使随行的几人,便即跟随老医师的脚步走出房门,来到院里,却看见不远处的杏树下站着一人,一大半的身形都被枝叶的阴影笼罩,走近几步,才看清是沈星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