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离开后,木槿十分不解的对陈阿娇说:“皇后娘娘,奴婢不明白,您为何要放过那个卫子夫?”陈阿娇瞥了她一眼,闷声说道:“因为,这是皇祖母的意思。”
“太皇太后?”木槿更加不解了,但陈阿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回想今日去长乐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时的场景。
原来,陈阿娇今日照常去长乐宫给窦太后请安,在陪窦太后聊天时,窦太后突然问起陈阿娇最近后宫可有事情发生。陈阿娇在心里嘀咕,若说有事发生,就只有赵夫人这一事,可这事毕竟是她自己一手谋划的,又怎能告知太皇太后,便笑着说无事,可太皇太后俨然一副不信的样子:“前日天降异象,紧接着第二天你就将织室的一个宫女带走,你以为这事我不知道吗?”
陈阿娇一愣,没想到太皇太后消息竟然这么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
于是陈阿娇抱着窦太后的胳膊撒娇道:“皇祖母,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竟惊动了您老人家,您放心,我这也是为了维护后宫的秩序啊。再说天降异象,也是上天对我们的警示,孙女对后宫进行整治,也是为了我们大汉着想啊。”
窦太后轻哼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那个被你带走的宫女,就是皇上当初从平阳府上带回来的人吧。阿娇,你不要怪皇祖母说你,你毕竟贵为皇后,和一个小宫女过不去实在是有失身份。而且,关于那两个被带回来的奴婢,我已经找皇上问过话了,皇上也说了,她们只是平阳送给皇上的,皇上不好拂他皇姐的好意,这才将她们带回宫,你看她们入宫都一月有余了,皇上可有想起过她们?”
“可是……”陈阿娇没想到太皇太后竟会为了这事找皇上,虽然皇上这么说了,但陈阿娇还是不放心,万一这只是皇上的权宜之计,那不就恰恰说明皇上其实是很在乎她们的吗?
“好了!”窦太后显然也看出了陈阿娇的担心,但她还是开口打住了陈阿娇的话:“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想想怎么缓和和皇上的关系,给皇上生个皇子,别整天瞎折腾,把后宫搞得乌烟瘴气的,一点皇后的样子都没有!”
被太皇太后这般训斥,陈阿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委屈的说道:“孙女知道了。”
窦太后虽然气陈阿娇不争气,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外孙,看她露出这副表情,自然心里十分疼惜,便握着陈阿娇的手慈爱的说道:“阿娇,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你要知道你毕竟是皇后啊。彻儿是皇上,自古以来,哪个皇上不是后宫嫔妃无数,从你坐上皇后这个位置的时候,你就应该有这个觉悟了。”
陈阿娇嘟着嘴没有说话,见此窦太后继续柔声劝道:“不过你放心,彻儿已经跟我保证,今后一定会好好待你,不再跟你闹脾气了。”
“真的!”陈阿娇大喜过望:“皇上真的这么说?”
见陈阿娇笑了,窦太后也笑着说:“是的,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有了皇上这句话果然比什么都管用,陈阿娇顿时心情一片晴朗。
虽然有了皇上的保证,可在回殿的路上见到卫子夫后,陈阿娇心中的忧虑又冒出了头。不过此刻再加上卫子夫方才的话,陈阿娇这才算彻底放下心,相信皇上确实不在乎这个卫子夫,所以才会好心情的饶了她,毕竟她答应过太皇太后不再生事了。但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完了,想到这,陈阿娇侧头对木槿命令道:“去,把那个叫月华的宫女带过来。”
卫子夫离开椒房殿后,浑浑噩噩的沿着宫廊往回走。雨还在下着,完全没有要停的趋势,空气中散发着泥土和雨水的气息,四月的雨已不再透着凉意,沉闷了一个月的天气终被这场雨冲散,十分的清爽舒适,可是卫子夫心头的阴霾却没有被这场雨冲刷掉。
一般来说,像她这种宫女,入宫后为了生存下去,都会去主动寻找靠山,但卫子夫清楚,她既然已被皇后盯上,就只能乖乖认命,不能搞任何动作,所以现在,她谁都不能倚靠,只有安分守己,才能让皇后转移注意力,也只有这样才能保护青儿。
可这样就意味着她和江雀要被后宫的宫女们所孤立,毕竟没有任何依仗的宫女,无疑是最好的欺负对象。虽然保住了青儿,可雀儿就要跟着自己受苦了,究竟怎样才能不让前世自己那惨淡的遭遇在雀儿身上重演呢?卫子夫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她感觉前路是雾蒙蒙一片。
“子夫。”一声轻唤将她从虚浮中唤醒,卫子夫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快走到永巷了。不知何时,雨竟然也已经停了,而站在永巷口唤她的人,不是江雀还能是谁。皇后果然说到做到,将江雀放出来了,看着明显清瘦许多的江雀,卫子夫既心疼又自责的轻唤她:“雀儿…。。。”
江雀向卫子夫走来,脚步逐渐加快,地上的雨水被溅起溅到她的鞋面上,衣摆上,她也浑不在意,最后她终于跑到卫子夫的面前。江雀颤抖着手抚上卫子夫左侧的脸颊,卫子夫有些吃痛的轻皱眉头,这才想起,自己刚被皇后打了一巴掌,只怕这边脸已经肿了。因为想的事太多反而忘记了,被江雀这一触碰才想起来。
江雀从见到子夫的时候就发现她的左边脸好像不太对劲,走近了看才发现原是肿了,而且那鲜明的掌印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肿的,心惊的同时见她痛的皱眉,眼泪立马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了:“子夫,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会害你变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江雀扶着卫子夫的肩头,不停的说着对不起,现在除了这句对不起,江雀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都是她,如果她谨记子夫的话不轻易相信别人,子夫也不会为了救自己四处奔波,甚至还被打了巴掌,说不定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还差点害子夫丢掉性命,想到这,江雀更是哭的泣不成声。
卫子夫将哭到不能自已的江雀轻轻抱在怀里小声安抚着,江雀痛苦而又压抑着的哭泣声在卫子夫的耳边回旋。她望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永巷和阴沉的天空,心知从此以后,这偌大的皇宫,她们只有彼此可以相偎了。
未央宫内,刘彻在大殿内着急的来回走动,这时,赵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立即停下脚步朝疾步赶来的赵成走去,焦急的问:“怎么样了?”赵成喘着粗气不敢耽搁的回道:“回…回皇上,护龙侍卫传来话,江姑娘,已经被放出来了,卫姑娘也已离开了椒房殿,不过……”
“不过什么!”
赵成瞅了眼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不过,护龙侍卫还说,卫姑娘从椒房殿出来时,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而且一边脸还肿着,似是…似是被人打了。”
“什么!被人打了!”刘彻震怒,这可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啊!刘彻咬着牙:“这个陈阿娇,真是越来越肆意妄为了。”
赵成忙安抚道:“皇上息怒,好在卫姑娘已安然无事,皇上可要去看看她?”
想到卫子夫,刘彻顿时松软下来,他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不行,朕答应过皇祖母,朕现在还不能去见她。”
赵成毕竟是刘彻的亲信,对此事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见皇上露出这种神态,他实在不忍心,又带着点期望提议道:“那若是偷偷去见卫姑娘呢?”
刘彻还是摇头:“朕才答应过皇祖母,不能言而无信。况且朕的身边还有皇祖母和皇后的人,难免会走漏风声。若是被她们知道朕偷偷去见子夫,只会让子夫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朕不能冒这个险。”
看着刘彻十分落寞的神情,赵成低下头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难道这件事真的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吗?只怕现在卫姑娘已对皇上怨恨上了吧,若真是这样,那皇上不是太冤了吗?也不知道他们这对有情人何时才能终成眷属。
殿外,雨虽然停了,可天空还是阴沉沉一片,似是还在酝酿着下一场暴风雨,也不知阳光何时才能穿透云层,照耀整个皇宫。
卫子夫和江雀回到住处后,各自给对方上药,休整一晚后,第二日,两人还是跟往常一样,照常去织室。可进了织室后,她们发现,织室的气氛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所有人在她们进来后都只是匆匆看了她们一眼,随后就各忙各的,没有一个人理会,仿佛都没看见她们一般。连往日见到她们就主动跑上来打招呼的月华,此刻也是一脸嘲讽的转过头,似是已经不准备再伪装了。倒是阿绫看到她们后,有些迟疑的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默默低下了头。
卫子夫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这些全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得罪了后宫最尊贵的人,谁还敢与她们有任何牵扯。早就见识过后宫冷暖的卫子夫自然是不会在意,只不过不知道雀儿能不能承受的住。想到这,卫子夫正准备宽慰江雀时,没想到江雀却先一步伸出手握住了她,耳边还传来江雀沉着冷静的声音:“子夫不要怕,你还有我。”
卫子夫诧异的看向江雀,只见她面色沉稳,眼神坚定的直视着前方,似是眼前的这些情况完全没有让她胆怯和动摇。“雀儿…”卫子夫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江雀。听见子夫叫她,江雀缓缓转过头,脸上又露出了卫子夫十分熟悉的天真的笑容:“放心吧,我没事的,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赶紧准备干活吧。”说完,江雀便朝自己的位置走去,只是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卫子夫愣在原地,看着江雀面无表情的跪坐在属于她的席案前,完全不理会周围的人,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恍惚中,卫子夫猛然发觉,似乎一夜之间,江雀长大了,成熟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