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田田沿承了人们对她的这种第一印象。
你家在哪,放学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邻座的女生问田田。田田摇摇头,哦,不用,我想把数学作业写完再回家……
田田,陪我去上厕所吧。这样啊,可是我刚刚去过。有吗?恩。
田田,礼拜天下午我们去逛磁带店吧,还有几个人,我们每人买一盒然后换着听,怎么样。这个礼拜天?可我要陪妈妈去加班……
人们对田田的热情,就这样一次次在拒绝中被消耗,到了后来就没有人再会主动邀请她了。她选择了让自己停留在最初的陌生中。这种陌生产生了距离,田田就像一副贴在教室墙壁上的人物画,虽说是班上的一份子,却毫无生机。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多久呢?
马妞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一次课间,当时她正在走廊和同学们聊天,马妞无意中瞟见正托腮望着天空的田田。田田的脸上毫无表情,与其说她是在冥想,不如说是发呆,可不知为什么,马妞总觉得她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气息。
这种气息让她不安。
“砰”的一记关门声,打断了马妞的回忆——是爸爸回来了。马妞手忙脚乱的把照片放回了抽屉,出了卧室。
爸爸弯腰站在门口换鞋,手里拎着一塑料袋蔬菜,蔬菜堆里还有少的可怜的肉,他的汗衫上破了好几个洞,站起身来,露出花白的头发。
“爸爸。”马妞叫了一声,然后把菜拿进了厨房。
厨房里隐隐散发出一股饭菜馊掉的味道,因为长时间没有彻底清理过,墙上,灶台,还有墙壁的缝隙里都积满了灰尘和油渍。马妞把菜放进了水池。正在此时,妈妈进来了。
“我来吧,你去写作业吧。”
“没事。”
妈妈没有说话,走到水池边开始摘菜,她身体前倾的时候,嘴里轻哼了一记,右手背过去敲了敲自己的腰。妈妈那有旧疾,最近有严重起来的迹象。
生火,热锅,滴进去几滴油,当菜倒进去的时候,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一阵白烟冒了起来。
“你先出去吧,呛!”妈妈咳嗽着挥动锅铲,“把厨房门带上。”
退到客厅里,爸爸正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屋里很热,摇头电扇在角落吱呀吱呀吹着热风。
“爸爸——”马妞叫了一声。
他缓慢的转过脑袋,等待着。
“我——,哦,没事儿。”话到嘴边,马妞又把想说的事儿吞进了肚里。
过了一会儿,妈妈把菜端上了饭桌,捂着腰痛苦的坐下来。
“去医院看看吧!”马妞说。
“没事儿,天气热,上火,喝点青菜汤去去火就好了。”妈妈指指桌上的汤碗,笑笑,因为疼痛,妈妈的笑容显得很凄惨。
正值傍晚,窗外传来了邻居孩子嬉戏的喧闹声。爸爸把脸转了回来,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劣质烧酒,端起来一口喝进去了大半。
酒精顺着他那青筋曝露的黝黑脖子,直达肠胃,他咧着嘴享受着烈酒的刺激,闭眼皱眉陶醉了好一会儿,等着火烧一样的感觉在肚中慢慢平息,才沙哑着嗓子缓缓的说道,吃饭吧。
没有人刻意提过,但谁都看得出来,整个家庭充满了悲观和沮丧。
吃完了饭,马妞回到房间,昏黄的台灯照射着一本打开的作业本,今天老师布置的数学题一共有四道,马妞呆坐了两个半小时,一个字也没动。
门外传来的悉悉索索声,一股煎中药的味儿,弥漫进来。
“关火,把药倒进碗里,吹凉……”马妞闭着眼睛都能默数这个过程,五分钟不到,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门把手“吧嗒”一下,马妞坐直了身体,妈妈进来了,“写作业呢?”
“嗯!”马妞赶紧站起身跑过去端碗。
“别动,别动,小心洒出来!”妈妈弯着腰,把药端到桌子上,然后坐到床边,“快喝吧,已经凉了。”
药味不好闻,而且很苦,可马妞还是硬着头皮喝完了。
“早点休息!”妈妈没有多说话,蹒跚着脚步,端着空碗出去了。
“得做点什么!”想象着门背后妈妈操劳的样子,马妞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