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就正在厨房,一抬头,我才忽然反应过来:这里没有炉子,也没有壶嘴细长且高高翘起的水壶……只有一个又一个红点,在不停地跳动、跳动。
哦,现在已经是2208年了。那种老式的火烧炉子和翘嘴的水壶,早就成了文物。水烧开时,也不会再有那种尖锐的声响。而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黎之经常看这些史料,也经常翻看古老的视频。屏幕里的人穿着打扮很有古韵:白衬衫、牛仔裤。在新材料问世后,那些粗糙又易皱的布料就被取代。偶有用这些材料制衣的,也不会做得太过精细,这些没人用的布料最终到了我们身上,成为低等身份的标识。
她去上班了,大约晚上十一点才会回家。我需要在她到家之前,为她准备好晚饭。她把我买回来,就是为了这些:做饭、洗衣、打扫……除此之外,还有太多事要做了。现代人的时间总是不够用,这些烦心的琐事,只能我们来做。即使在操作上,这并不算难,只需按几个按钮,就可以完成这一套流程。但仍有很多人认为,家里就该有一个人陪伴,来监督这些仪器的运行。于是,就有了我们。
“琬序,我今晚想吃炸鸡。”她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但她本人还在上班,她只是在通过监控和我说话。
“收到,主人,”我说,“是否需要饮料?”
“我不喜欢你叫我主人。”她说。
“抱歉,主人,”我说,“主人不要生气。”
“别说了,”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别叫我主人。”
我说:“不好意思,琬序没有听清。琬序能为您做些什么?”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算了,”黎之说,“你休息吧,不用做炸鸡,也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机器……我会自己点外卖。”
她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主人,常常会在吩咐事情之后,又毫无预兆地取消程序。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反复的行为,算法却在时时刻刻催促我找出问题、进行改进,以便更好地服务我的主人。不然,等到年终的产品调查问卷下发,若是我被主人评定为D等级,我便会失去回厂重造的机会,直接被拉到最近的废品厂销毁。于是,察言观色,也就成为每一个机器人出厂必备的功能,我有80%的存储空间都专门留给主人。
“收到,”即使心中隐隐有很多话,即使她根本听不见我的回答,我还是只能回答这两个字,最多再来一句,“有需要再叫我。主人再见。”
那边的黎之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便再没了声音。通讯中断,我的世界又恢复了安宁。低头看看手腕上的电量显示,只剩20%,怪不得刚才我会陷入无意义的画面,原来是电量过低,自动待机了。
一次待机、一通电话,打断了我工作的进度,厨房还有垃圾没有处理完。我低头将垃圾分类打包,又提着垃圾,出了门,上了电梯,到了楼下,前往垃圾站。垃圾站已经自动化,我只需把垃圾放下,其余的事就不归我管了。于是,我像往常一样,将垃圾放到指定地点,打算转身离开。可刚一转身,我的眼角余光编看见了一抹深红,随之而来的还有微弱的信号。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去。在运输带上,那是一个穿着深红丝绸吊带长裙的机器人,不是牛仔衣。但简单分析之后,我判断,她和我一样,应该是一款设定为女的机器人。
她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她的主人为她换上的,她的主人曾经应该十分喜欢她,可她现在也被丢在这里,甚至没有进入报废的程序。等垃圾分拣成功,她就会被卷入机器,被肢解成为不同的材料,还能利用的材料将进入下一次循环,继续利用,变废为宝。那些不能继续利用的材料,将会被投入降解厂,以免对环境造成更多破坏。
可是,我分明还能感受到她传来的微弱信号。无数个“1”和“0”组合在一起,最后只成为两个字:救我。
我本该离开的。
晚上十点钟的时候,黎之回来了,她今天下班早。但这并没有打乱我既定的程序,所有的工作早已在晚上八点半之前完成。并且在此期间,我已经为自己充好了电。充电插口在后脑,只有针孔那么大,但每一个机器人都可以熟练找到这一位置,将源源不断的电输入大脑,并且及时断电。但我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机器人,除了后脑的插口,我的“肋骨”下方也有两个接口,这里补充的能量似乎更为重要。
“主人,您回来了。”我起身迎接她。天气冷了,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风衣。简单分析了天气状况,我知道,她一定穿少了。
“不是说了,不要叫我‘主人’么?”她问着,声音里只有疲惫。说着,她在沙发上坐下,闭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