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柱失魂,他爹落魄。宗老三哪有心情再拾粪,急慌忙趋地往家赶,他要捶死那个发情的驴,丢祖宗八代人嘞。
宗老三满脸火星子进了家。二狗在锅棚烧饭,柴火被霜打的潮,满锅腔子的烟往外冒,呛的二狗两眼冒眼泪。三狗苦瘦着脸乖巧的坐在一块大砂姜石上洗山芋。
“你哥回来了么?”
三狗搭话,“没有,昨个晚上俺哥说举人留他喂马,今个早上能给俺带个馍。”
三狗还小,吃心让他把大哥的话记得很牢靠。宗老三的心有些疼,他怜惜的摸了摸三狗的头,又捏了捏三狗薄如纸片的棉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这个爹当的太难了。媳妇走的早,他在家里既当爹又做妈,寒来暑去在地里忙活的不着个家,也只能将就顾得住一家的嚼谷。吃糠咽菜,一年到头馍是稀罕物,不能怪孩子馋,是他这个爹没本事。别家孩子跟二狗三狗同龄的,都在举人办的书院里读书,他的孩子只能在地里挖地种粮。
家里穷的叮当响,没能力再给栓柱盖房娶媳妇,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了还没娶上媳妇,不然也不会被妖精勾了魂。
爹无能,儿子不争气还走了斜路。宗老三直挺挺地躺在烂木床上流泪,嗷嚎嘿,老天爷,你怎么逮着我一家子人苦呐。这个泇水村汉子被生活折磨的腰杆子挺不直。
三狗端来菜汤,小声的说,“爹,喝汤了。天黑不喝汤晚上饿的睡不着觉的。”看着瘦弱的三狗吃力地端着的汤,宗老三温顺的把汤接过来喝了。这哪是什么汤,就是清开水里飘着几片青苋菜叶子。
再苦宗老三自己也能硬扛,但孩子跟着一起苦他受不了。有爹还受苦,要这个爹干什么用!
宗老三咬下一口心,就是把自己的命苦死,也得先给老大盖个房娶上媳妇,再把二狗三狗拉扯大,不然以后下到黄泉下怎么给那苦命的媳妇一个交代。
宗老三强行振作起来,温柔的对着三狗说,“你弟俩喝了汤就睡觉。我去湖里下鱼迷篓子,明天早上喝鱼汤。”
二狗三狗很高兴,躺在床上畅想着明早爹煮的鲜鱼汤,空空的肚子也不觉得那么饿了。
“二哥,大哥还没回家哦。”
“可能没喂好大青马,举人不赏白面馍,大哥不好意思空手回来。”
“举人家真有钱,天天能吃白面馍!”
“嗨瞎,别嘴馋,我长大了也能种好粮,让你和爹天天能吃上白面馍。”
“俺哥真好!”
“睡吧。”
二狗安慰弟弟安心睡觉,心里面却在翻腾,大哥一向准时回家,今天肯定出了差错,让举人罚了扣着不让走,得把活再干一遍,这个举人太恶了。
旧社会的佃户,家家户户都穷的叮当响,二狗三狗的被褥已经破的千疮百孔了,即使压实抻紧,单薄的棉被也阻挡不住冰凉的寒风。二狗又往床上铺了一抱芦蒿,“三狗,暖和点了么?”
“暖和点了。哥,明天咱再多弄点芦蒿来。”
举人的儿子翟柏涛并没有在举人大院厚实的屋子里取暖,而是跑到了二十里地外。沂蒙山区南部慢坡地里的一个破旧的小石头屋子里亮着一盏油灯,柏涛和鲁南支队的卞广顺政正趴在一张地图上研究日伪在解放区的关卡。卞广顺黝黑的脸庞露出一丝忧虑,“柏涛啊,天越来越寒了,解放区现在还缺衣少粮,你这个经济科得加大工作了,想想办法先拔掉郯城北这个关卡,把物资运进来。你看现在同志们都还穿着单薄的秋衣,我们不能让同志们打着寒颤冲锋吧。”
“放心吧,营长,我这两天就把物资运进来。不过我得先借你一个连的同志用用。”
“别说一个连了,现在是冬训时节,同志们好久都没打过一场正经仗了。我把另外两个连给你当预备队。一定要打掉这个日伪联防大队。这帮狗日的,弄个卡口在这地方让我们如鲠在喉,难受死了。”
寒冬的夜空,繁星点点。走出屋的翟柏涛看着深邃的夜空出神。月光下西南方向,那隐隐绰绰的鹿呦山和蜿蜒的泇水河影着他的心,泇水拐弯的地方就是他的家乡泇水村。
山河如故,世事常新。明天有场艰巨的任务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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