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从前三五日便要因病请辞一次早朝,天下人都以为殿下傲慢矜贵,不屑听朝臣讨论。”
楼术问:“殿下能否告诉子慎,事实的确是如此吗?”
太子那墨色的发丝垂落下来,有些微微蜷曲,将他苍白的脸遮挡住,过了片刻,他才咳嗽着:“我的病,太医院的众太医都已有定夺。”
前几日还高坐高堂,冷冰冰地命他自己反省己过的太子,如今病体虚弱地宿在这简陋的小屋里:“没有大碍,不过是染了场风寒。”
声音里带了沙哑的人道:“从前是我轻慢。”
“如今我也已戴罪思过,何必再提。”
他想让裕安请楼术出去,楼术却突然轻声:
“殿下下次再为娘娘祈福,不必把香料药材及名医都留在京城了。”
萧无恙眼睫一颤,没有抬眸去看这位楼御史,只是垂眸——指尖苍白,眉眼却仿佛几乎要融进这黑暗里。
在渐渐变大的夜雨中,楼术说:“殿下不顾我与父亲的谏言,一意孤行的时候,我与父亲确实忧愤难当。”
屋檐上的雨滴下来,落入池中。
“但护卫殿下是楼术之职,臣会随侍殿下身侧,”他拱手,“直到殿下平安抵达白马寺。”
裕安还以为楼术是在讽刺殿下,欲争辩时,抬头看脸色苍白的人掩唇咳嗽,几乎失声:“殿下。。。。。。”
萧无恙只是摇头。
裕安想说什么,看殿下还在咳嗽,却还抬手示意他不必说,只能忍下心酸,服侍虚弱的人睡下。
入夜时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雨已停了。
积了雨水的院落里,楼术起身,在已重新打好的车辕边道:“药我已熬好了,若殿下醒了,服完药便可赶路了。”
裕安本来想说马车不用他改,看到舟车劳顿,破损颇多的马车车辕,已改为可更方便上下的式样,又将那些话咽下去,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拱手礼。
想起太子殿下每每垂眸温和的安抚,更是泄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气恼,焦急心慌和担忧什么。
裕安只觉得殿下对那个楼术太过纵容了,就好像。。。。。。
虽鲜少被太子责罚,但是太子责罚太子幕僚时,也跪在一侧埋头听训,有时也惊惧不已,六神无主的仆从下意识顿住。
就好像,他从未真的想责罚他们,如今这个温和从容,却病痛加身的殿下,才是他们的殿下一样。
可他们殿下怎么会在昼夜之间判若两人,又在朝暮之间身体恶化呢。
殿下被废之前,杖责赶出太子府的幕僚就有百余数,殿下名声如此恶劣,那些幕僚功不可没。
哪怕陛下真的心生不忍,将殿下召回,殿下在京城也不可能待得下去了。
太子身边来往的幕僚大多别有用心,但有句话却说得不错:只要殿下一日是太子,那京兆尹的铁骑就不可能踏破殿下府邸的门槛,其他皇子也不可能越过殿下嫡长子的身份去。
可现在,连一个刚刚立功被扶持起来的钦差都敢对殿下出言不逊,就是因为殿下如今已经失势,已经不是太子了。
所以他们入埋县的时候,那些人才敢在慌忙流窜中,随意安置了间屋子,连像样的药材和郎中都送不过来。
他们殿下竟还说无事,裕安使劲揉了揉眼睛,怎么会无事。
这边仆从心酸懊恼至极,那边核查事实的暗卫也合起双手垂首:“属下已查明,那宫女在此前的确多番与殿下接触,而且每次都只是转交香料,并无其他言语。”
皇帝神色冷沉地将参奏废太子以祈福之名,来收买民心的奏章放下。
寿康忍不住道:“陛下,那宫女患有失聪之症,且口不能言,殿下若非长期与那婢女接触,怎可能与那宫女交流自如?此次并非是太子有意矫饰,而是确有其事啊陛下。”
大殿内静默片刻,皇帝看向面前跪着的人:“派去追回太子车驾的人呢?”
暗卫低头:“回陛下,埋县距离京畿不远,如果日夜兼程,三日之后即可抵达,可。。。。。。大雨泥泞,且殿下车马不知为何,速度极快,已到了埋县南端。”
太子车马在此前日夜兼程,才赶上候钦差治理水患的队伍。
他们迟了几日才出发,加上现在官道不通。。。。。。
皇帝脸色不自觉沉下来,下首暗卫咬牙垂首:
“如今怕是。。。。。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