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魏王继岌杀郭崇韬及其诸子于蜀,继岌将兵在外,后教非天子命,可止而不止。”
啥玩意,郭相公死了,而且还被灭门了?
虽然史书上说是魏王杀的,但谁知道实际上是个什么情况,陛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郭崇韬是后唐第一重臣,兼管文武,功勋卓著。
其地位,基本相当于诸葛亮之于季汉,王猛之于前秦,于谦之于景泰,王朴之于柴荣。
他一死,国家焉能不乱,焉能不亡?
众人都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这……”
李存勖本人更是愕然,将目光投向立在他身前的郭崇韬,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下玉阶,解释道:“安时,你信朕,朕绝无害你之心。”
他现在刚刚开国,还处于明君英主状态,万万没想到自己过段时间就会宛如邪灵附体一样,怪事频频。
从“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到“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居然仅仅过了三年。
这搁谁身上遭得住?
别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吧?
郭崇韬半晌未语,只是定定地看着李存勖,这位自己亲手捧起的青年帝王。
从他刚继任晋王的时候,自己就一直陪伴在他身侧,兼任将相,送他登上皇位,为他出生入死、冲锋陷阵,为他治理中枢、灭国开疆。
哪成想,最后居然换来了满门俱灭的惨痛结局,内心的悲凉自不必多言。
杀他的命令不是李存勖所下,而是魏王在千里之外矫诏,事发时,李存勖并不知情。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存勖就能摘干净,对此毫无责任了。
天子万乘之主,坐拥万里之地,竟不能制区区一王,何等荒谬。
郭崇韬闭上眼,许久,一行清泪从面庞滴落,缓缓跪地说:“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使不得”,李存勖一震,急忙下座去扶他,“你有要求只管提便是,何必如此生分……”
郭崇韬不接他的话茬,仍是笔直地跪着,一动不动,唯有声音中带着一丝极轻的颤抖:“臣举兵破梁之时,一剑封喉直取汴京,陛下曾与铁券,恕十死,此言如今可还作数?”
李存勖沉声道:“自然是作数的。”
郭崇韬深吸一口气,将官服的衣袖从帝王手中抽出,复又散发抽簪,解开外袍,齐整地叠放在一旁。
他俯身长拜不起,乌发披散在肩上垂落如云,脊骨依旧萧然似青山般挺拔不屈,一字一句道:“臣请辞官归乡,高蹈山海,削迹岩林,终身不复启用。”
李存勖:“……”
郭相公,要不朕给你磕一个吧,你走了这朝廷还能运转?
二人这般僵持了一会,李存勖索性一撩衣袍,在他身旁席地坐下,又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他道:“安时,你与朕辗转四方,开国登基,多年来既是同袍战友,也是死生知己,彼此之间何尝有疑虑。”
郭崇韬垂眸不言。
他也曾是这么认为的,觉得他们会成为乱世中最好的君臣,并肩而立,终结这一片烽火。
可是,史书青灯黄卷,何其残忍。
不论是他,还是李存勖,都倒在了漫漫征路上,没有抵达终点。
李存勖见他不答,沉默片刻,又轻声说:
“那年,你与朕在河东初相逢,已见亲厚,立誓要同心同德,共同平定天下。这大唐天下是朕的天下,也是你的天下,你说你「以天下为己任,遇事无所回避」,一往无前,无论朕遇见何等难事、亲临何等险地,都会与朕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