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从药乜绗处抢来的马,如今早已跑得不知去向了。
这是袍泽的血。
不反抗,他们会饿死。
那是一个少年将军。
三年前他束手无策,三年后他救下了都啰耶……他也只救下了都啰耶,但这补偿还远远不够。
天黑了下来,他连眼前看到的距离愈发受限了。
本该销声匿迹的人,此刻在外面行走,李元阙知道他正冒着巨大的风险,一旦暴露,他会辜负沛泽为他安排的全部后手。
张四的手脚都在发冷。
“……光渡大人?哎哟,我的天哪,这是光渡大人吗?”
难以言喻的阴寒,是从骨髓里开始向四肢和内脏蔓延的。
村子中,麻木的人群中响起了哭声。
他的沛泽,怎会拿不动他的刀呢?
乌图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笑意,他笑得很开心,就像每次他收到银票时,都会堆出的那种笑。
那个伤痕累累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是无数次出现在夜半惊梦中的那个模样。
都啰燮救无可救,不过片刻,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乌图在破旧的床底傻傻地等了许久,看着土匪搜刮了他家最后的粮,看着父母的身体倒在离床不远的地方,身体慢慢鼓胀起来,引来了门外的乌鸦与蚊蝇。
只有巡城士兵的脚步声在狭窄的街道上回荡,远处乌鸦在林中盘旋,发出阵阵凄厉的鸣叫,白日里飞扬的沙尘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静谧。
刺骨黏腻的热,是他后半生再无法摆脱的恶。
他们什么都不曾做。
这双手上杀过无数动物,也沾过人命,可连光渡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有一天,也会因见血而吐。
冰冷和炙热的感觉同时在身体里交织,脑袋嗡嗡作响,头痛欲裂,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慢,每一次跳动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黑暗中亮起朦胧斑驳的火光,那是幻觉,还是……
眼前开始出现奇异的幻象,五彩斑斓的光影闪烁跳跃,过去和现在的声音,在这一刻,统统在他耳畔交叠。
而乌图走过去,从那几根杆子上认出来,上面串的脑袋,就是杀了他爹娘的土匪。
他认他应得的报应。
他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量,将另一只手肘撑在地面,而抬起的那只手牢牢锁住乌图,不让他再进一步。
面前的血那样的多,仿佛这个人都流不尽,都啰燮始终一声都不吭,只有刀落下时,才能听得到隐忍的闷哼。
只是,沛泽生死不明,又怎能叫他躲在暗处袖手旁观?
都啰燮。
“王爷!这边有发现!”
……
乌图扶起光渡,一字一顿道:“光渡大人,当年你亲自掌刑凌迟都啰燮将军的时候,你可想到过,会有这一天的报应吗?”
耳边的声音仿佛鼓了一层油膜,光渡反映了一会,才听清楚真的有人对他说话。
张四从不相信因果,可是这一次,他却想求神拜佛。
“光渡,多少片了?”
光渡被虚陇揪着衣领扔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他仿佛不知道疼,只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转头便吐得天昏地暗。
乌图都吓了一跳。
家里已经没有多少粮了,如果最后那一点要被抢走,他们没办法活过这个冬天。
可偏偏也就是那一年,一队流窜的土匪到了他们村中,闯进他们家里,逼着他们交出所有的粮食。
“从前,我也不相信因果。”李元阙静静道,“良善之人不得好死,无义之人高坐金玉堂,可是那个让我看到更远的人,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