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渡活着从地牢中出去时只剩一口气,养了许多天,但时日尚短,还没有恢复元气,于是这样脆弱的模样,几乎一眼,便能让人心生怜悯。
“那你的脑袋是怎么回事?看到张四的人头后,他把你打了?”
所有能证实光渡身份的人都死了,虚荣后来越想越心惊,在皇帝亲自接走光渡后,虚陇回头去刨了坟坑,将所有戏班子的尸体挖了出来,再一一亲手验过。
从此他的魂魄血肉,永远刻上同样的烙印。
衣香云鬓,体面干净,而对面行刑台上被推上去的人,犹如被宰杀的动物,即将被迫上演一场残酷的表演,毫无尊严。
那么李元阙的铁鹞子,在受尽苦楚后,猛然见到自己的同伴锦衣玉食,端坐在敌人身边备受宠爱的模样,会是什么反应?
所以行刑之日,虚陇极力劝谏,皇帝带了光渡同去。
虚陇将一个受尽折磨的铁鹞子拎到台上,“最后给你个机会,看看上面的人,有没有什么要说?若是供出同伙,就饶你一命。”
乌图连忙谢恩,却见皇帝脸上露出一点畅快颜色,“光渡这几年长大了,有时连孤也捉摸不透他了,他这次竟然如此害怕……呵,看样子,仍然还是个孩子。”
乌图收敛了神色,“光渡大人当场惊至昏厥,常太医施过针,醒过来后,光渡大人看到陛下指派的暗卫,说不习惯身边有五个人看着,这才大发雷霆,对着奴才摔了个瓷瓶。”
“乌公公?”
光渡缓缓抬起头,“兄弟们的仇,我每一件、每一人都记在心中,片刻不敢忘却,今日的张四亦在其列,他早晚都必须死,如今只是提前了这个时间,但都啰耶补了进来,我因祸得福,不算孤立无援。”
皇帝沉默片刻,“你做得不错,回去找个太医看看伤吧。”
翅膀还没硬,那便仍在掌控之中。
乌图看着皇帝的脸色,心中想的却是光渡最后的话。
“——快了,该报仇的,已经都在路上了。”
“只剩下最后这一个了。”
最后的一个,就站在面前。
第92章第92章
皇帝在案前批阅奏折,乌图则弓着腰站在皇帝斜后方,在这个距离,无论皇帝是想喝茶还是要磨墨,不等皇帝开口,他都能随时察言观色,及时伺候着。
低眉顺眼的太监,胆小忠心的形象,乌图想,他已经是这座殿中,皇帝最不需要警惕的人了。
只是……
乌图在为皇帝添茶的时候,才借这个机会抬起头,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离皇帝稍远一点的地方。
……连房梁上都趴着人。
在看上去毫无威胁的乌图的陪伴之下,皇帝在室内的宫殿中,都布置了森严的守备。
更别说想进入这座宫殿,要经过层层的检查,哪怕有通天手段混进皇宫,都别想来到皇帝三米之内。
毕竟皇帝是逼宫夺权的,他清楚知道该如何突破这座皇宫,为了避免其他人复制他的路,他率先亲手堵死了这条路。
尤其是这段时间以来,皇帝身边人只多不少,防卫尤其谨慎。
可是通过茶水盘递过来的纸条,还是让光渡乱了心绪。
这番回应俱在光渡的预料之中。
光渡大人如此不配合,他们既要执行皇帝的命令,却也不愿彻底得罪这位皇帝面前的红人。
光渡借故发作,怒喝道:“让你进来了吗?滚出去!”
光渡失手摔了茶杯。
“这是喜事,孤怎会不允?算起来,你孝期已过,家中虽有妻,却无一子,既然已出孝,便正好纳进新人,开枝散叶。”皇帝大笑道,“若是寻常女子你自己便能做主,求到孤这里来,可是看上了哪宫的宫女?”
比如说,这两个月中,皇帝招进了许多世家子弟的年轻儿郎入宫,充作宫中禁军。
以及……那位新得宠的嫔妃,在侍奉皇帝的时候,也能近身。
皇帝对白兆睿极为信赖,不仅让他掌管着京郊左金吾司,代管另一处军司,还让他掌管了皇宫禁卫,而白家这一代的另外一个子弟——白兆丰,也同样得到了重用,年前皇帝本打算是将他升到外面去做将军,如今也改了注意,指了他亲自担任皇帝的禁卫之首。
在皇帝将张四人头送给光渡的第二天,光渡果不其然称病,告了假,没能在朝上露面。
趁着皇帝高兴,御口吩咐要奖赏他时,白兆睿话锋一转,竟然真的要了。
他这个没根儿的家伙是一个,光渡大人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