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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第2页)

“奴婢曾经打听过她的脾性,从针工局到司礼监,再到内造处,没有一个人说她不好。她踏实勤勉,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儿她全收,您从她嘴里,听不见一句抱怨。她就见天乐呵呵地,对谁都很客气,从不和人犟脖子。后来金娘娘图她针工好,把她从宫外调进来,她一直念着金娘娘的知遇之恩,尽着心地为金娘娘着想。可惜,没遇见个好主子,最后还是给卖了。奴婢有时候想,这么乖顺的姑娘,应该有一段好姻缘。原本余大人也算良配,要是能好好儿待她,后半辈子是个依靠。谁知余大人不珍惜,争执就罢了,好歹不能动手。人家是姑娘,又不是他锦衣卫的糙老爷们儿,把人胳膊划成那样,属实不应该。”

章回的这番话,让皇帝对余崖岸的不满又添了几分,“她给御前织补,是回报君恩,余大人这通邪火,怕是有意要发在朕身上吧。”

这下章回不说话了,和边上的苏味交换了下眼色,各自心里都明白,一旦万岁爷挑起眼来,余大人往后的日子好过不了了。

但因着一个女人,弄得君臣不两立,说出来很跌份子。底下人在这事儿面前,可不敢自作聪明。

皇帝的目光穿过人群,静静落在她身上。不知是不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她似乎是察觉了,回头望了龙庭方向一眼。这一望,自然发现了他,立时就肃容,远远朝他褔了福身。皇帝忽然觉得有些难堪,匆忙转身进车舆,心烦意乱地在书案前坐了下来。

边上伺候的人以为他要批奏对,又是研墨又是打扇。他翻开一张陈条看了好半晌,上面的字他都认得,但就是进不去他脑子里,蹉跎了良久,又“啪”地一声合上了。

“传朕的令,中晌停驻的时间缩减两刻钟,尽量赶路,早些抵达敬陵才安心。”

章回道是,打发人出去下令,苏味趁着有空闲,亲自给如约送了冰。

要说话,得先把那两根旗杆儿支开。等那一老一少站远了,苏味才压着声问:“夫人的伤好些没有?大热的天儿,要立时愈合怕不大容易。”

如约说:“好多了,谢谢师父惦记。您给我送了冰,车里自不会太热,伤口长起来也快,早上再看的时候,已经消肿了。”

苏味说这就好,“为着帮我的忙,倒连累了夫人,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顿了顿问,“今晚扎营,夫人陪太后解闷儿去吗?太后老祖宗喜欢夫人,还在万岁爷跟前说您的好呢。”

如约心里明白,太后哪会和皇帝说她的好,不过是这些太监在打探虚实罢了。

网子得放缝儿,才能让鱼钻进去。她莞尔道:“昨晚雨太大,我也没顾上,今天天气好,是得去向太后请个安。”

苏味连连点头,“万岁爷体恤夫人,夫人也该念着万岁爷的好儿。回头在万岁爷跟前说两句软乎话,总是礼多人不怪,您说是不是?”

如约说是,“今儿要是再见万岁爷,一定向万岁爷谢恩。”

苏味展开眉目笑了笑,“成啦,就快开拔了,夫人快登车吧,我也回去了。”

这头别过,苏味悠着步子重新回到龙庭。进门见皇帝正蹙眉看书,上前唤了声万岁爷,“奴婢给余夫人送冰去了,余夫人说晚间要上太后帐里请安,遇见了万岁爷,还要向您谢恩呢。”

皇帝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下。面上还是寻常模样,抬指捻着书页,淡然翻过了一页。

反正事儿促成了,苏味有些小得意,微伏伏身,却行退到龙庭外去了。

出檐的左边站着章回,他朝他瞧了一眼,“好小子,近来卖力,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该升发了。”

其实太监们也有野心,这狭窄的老公之路上,处处尽是登梯上高的机会。像苏味,眼下是领班,手底下管了七个人,不算什么有头脸的人物。他上头还有掌事、首领、殿前首领,甚至是总管,上升的空间不可谓不大。既然家伙事儿都已经交代了,不挣出一番前程来,岂不是白挨了这一刀吗。他也不比别人短什么,但凡逮住了机会,自然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爬。

后生可畏,前辈也有提防的心,所以他得谨慎再谨慎,“总管给小的提醒了,小的往后一定遵着总管的示下,不敢自作主张了。”

章回牵了下唇角,心道算是个明白人,没有得意忘了形。遂吩咐了一声:“万岁爷膳后要问太后老娘娘的安,到时候清个场子,让锦衣卫在要紧的三顶大帐外沿拉上一圈行障。这么着阻断了有心之人的窥伺,宫里主子们行动起来也方便。”

苏味恍然大悟,“还是您想得周全,小的这就打发人给锦衣卫传话去。”

什么叫想得周全呢,他们这类人,不就得像主子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不管大事小情儿,都得仔细拿捏上千百遍吗。

总之这个主张好,锦衣卫的行障也搭得好,离主帐五十步远的地方,高高支棱起了黄幔。这么一来驻跸占地虽扩大了,但规制方圆也随即体现,行宫也是宫,即便是送葬的途中,照例不能坏了宫廷的体统。

如约上太后帐里请安的时候,正逢皇后也在。皇后不施脂粉,顶着一张清秀伶俐的面孔,不知正和太后说着什么。见有人进来,话题就此中断了,带着三分审视的目光,仔细打量了她两眼。

如约上前行礼,含笑说:“昨儿雨大,料想老祖宗一路上也乏了,臣妇没敢来打搅。今儿驻扎得早,赶紧来向老祖宗请个安。楚嬷嬷上回说初七用来供奉七娘娘的重阳景菊花纹样,我勾描好了,不知画得如不如老祖宗的意儿,特送来请老祖宗过目。”

这都是明面上的话,纹样自然也没什么特别的说法,不过用途不一样罢了。太后一时一刻也不忘早夭的宁王,到了阴寿张罗超度,到了七夕,又惦记要给宁王说门亲事,让他在下面不那么孤单。

所以画纸送到面前,查看得尤为仔细,不光自己看,还要请皇后掌眼。

皇后偏身端详,自是说好,“余夫人当初在宫里的时候,臣妾就听说过她的好手艺。臣妾跟前梳头的印儿和她住同个直房,余夫人是仔细人儿,给她领缘袖口上绣的那个小花,印儿还让臣妾看来着。只可惜那会儿余夫人在永寿宫,臣妾羡慕她的手艺,也没法子请得余夫人。”

话都递到嘴边了,如约当然得懂事儿,“娘娘说哪里的话,要是皇后娘娘不嫌弃,臣妇回头绣个万福如意的襁褓,给小皇子贺喜吧。”

皇后笑了笑,“这怎么好意思,御前已经麻烦余夫人了,我再给夫人添活计,岂不是叫夫人围着宫里转,实在失了分寸了。”

可是这话却说得有些过头了,阎皇后能走到今天,这一路靠的是谨小慎微,知道自己的斤两。如今做上了皇后,自觉水涨船高,和皇帝不见外起来,又是麻烦又是失分寸的。

连太后都有些听不过去了,觉得她绵

里藏针。那些闲言碎语,老嬷嬷们怎么能不往她跟前传,太后活了这把年纪,见多识广,只想提醒皇后别太揪细,“余夫人是宫里出去的,拿宫里当娘家似的,嫁了人,难道就和宫里不来往了?”

皇后可能是自觉地位稳固,又怀着龙种,浑身都是底气,竟蹦出一个奇思妙想来,“母后既这么说,何不认余夫人做义女?臣妾听说余夫人苦得很,自小没人疼没人爱。母后有菩萨心肠,又如此喜欢她,索性认下一门亲,往后也好照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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