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一大早,淮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被县令老爷请到了县府去。
穿着绿袍官服的县令,看着本地一众贤达,笑呵呵的拱拱手:“诸位,这眼瞅着就到六月末了,再过一个月又是讯季了,河堤的事马虎不得,事关本县七万百姓安危,所以今儿叫大家来,是想议议这修缮河堤的事。”
下方的地主老财们,纷纷的低下头,唯独一人,挺着个脑袋微眯着个眼睛,看起来怡然自得,是丝毫没把这县令当回事。
这人名叫常德,家有万亩良田,是淮县最大的地主,也是淮县最有钱的人。
县令明白,想要这些个乡绅们忍痛出血,就得先说服这常德,只要他能带头做个表率,那这事就好办多了。
“常翁,你家的田最靠近河堤,前年那次溃堤,我淮县唯常家损失最重,此乃前车之鉴,不能重蹈覆辙矣。”
听着这文绉绉的话,常德轻笑一声,对着众人道:“县令说的对,修缮河堤是大事,咱们虽能力有限,可也该出一份力,我愿献银五十。”
县令脸一黑,五十两银子,真是好大的手笔。
“常翁,你家财万贯,五十两,有些少了吧。”
“县令,你也说了,前年黄河溃堤,我家损失惨重,五十两已经是咬牙割肉了,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了。”
哭完穷,常德话一转,“这修缮河堤,虽说是咱们本地的事,可据我所知,朝廷也是拨下了银子的,既然朝廷出了钱,那我等表表心意就是了,诸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左右之人虽心中认同,可嘴上却是无人敢附和。
县令瞥了眼常德,直接开门见山道:“诸位都是有见解的人,不是那些愚昧无知的小民,这河堤银里头的门道,本官不说你们心里也都清楚,实话实说吧,现在缺四成的额,这笔款子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凑出来,不然这黄河要是再溃堤了,本官难逃查办,你等也别想独善其身。”
众人心中暗想: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今日要是不出血,怕是出不了这县府的门,可他们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两片薄唇一张,就要吸人精血,也着实可恶,这不是把他们当肥猪了吗。
众人难免愤恨不平,可仍是不敢露出一丝不满,只得低下头来,用恶狠狠的眼神,向地板发泄怒火。
“县令,敢问缺的那四成额,是进了谁的手了?”常德开口讥讽,“前年萧郎公和太子殿下,来咱们河南杀得人头滚滚,这才满打满算不过两年,可是真不怕呐。”
县令冷眼扫来,常德浑然无惧,笑呵呵的和他对视着。
虽然他是个小小的土绅,可和这屋里其他土绅不一样,他是有大背景的土绅。
他的二儿子,是当朝刑部尚书,一品公爵张亮的干儿子。
唐朝的县,分上县、中县、下县三等,淮县是中县,县令的品级为七品。
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在张亮跟前,不过是个小小的蚂蚁,常德压根就不怕他,今儿能来县府一趟,就算够给面子得了,还想从他嘴里讨食吃,呵呵,痴人说梦,也不去打听打听,在这淮县,历来只有他常德常老爷从人兜里抢钱花的份。
注视须臾,县令散去眼中冷意,平和着道:“常翁,你我到后堂说两句,如何?”
常德懒洋洋起身,跟着县令往后堂去。
过了半刻钟,两人又齐齐回到正堂,县令跟常德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见的常德一进屋,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诸位,县令大人说的对,这黄河要是溃堤了,受损失的还是咱们,这利害关系,咱们得拎的清,老夫出八千两银子。”
“好,常翁高义,等河堤加固完,本官就让人在那堤坝上树个碑,将此次献银之数一一列明,让百姓都知晓,我淮县众乡绅,是何等深明大义。”
瞅着二人演双簧的样子,余下之人心中一番咒骂,可骂归骂,常德这最有背景的都出银了,他们也只能是跟着出血了。
很快,缺的银子如数征齐,县令老爷笑了,常德也笑了,其他人也不敢不笑,众人笑呵呵,这县府转眼欢颜笑语起来。
不一会,众人各自散去,等从县府出来,笑脸立刻变成了阴脸,唯独只有常德还保持着笑容。
跟着来的管家,大为不解,他家老爷是出了名的贪财,今儿出了这么多的银子,怎么还能笑的出来呢。
“老爷,真的要捐献八千两吗?”
常德用力的点点头,“当然了,一文都不能少。”
管家有些心疼,常德哈哈一笑,低声道:“放心,这银子他怎么拿的,之后就得怎么给我送回来。”
如此一说,管家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门道,谄媚着道:“老爷好手段,一文不出,还可得个善名。”
“哈哈哈,走,回府。”
常德高高兴兴的往家去。
刚到门口,只见他的大儿子,在门外头站着,不等常德开口询问,常大就着急忙慌道:“爹,长安来了个人,说二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