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蛋子陡被吓得一个激灵,一下挪开目光,猛地刹住了脚步!
他回过神来,再仓皇看向周昌立身的位置——那片阴气森森的寒水潭边,哪里还见得到周昌的身影?
天光愈发沉黯,远天间的霞光都将收尽。
玉女潭边一片寂静,那些树冠巨大的野树,即使在这春寒料峭时节,都依旧生出茂密的绿叶,葱茏草木间,好似藏着一个个人影。
她们安安静静地观察着水潭边的石蛋子。
“啊!”
石蛋子再也忍受不住这叫他背脊发凉的寂静,大叫了一声,慌张逃离!
……
周昌并未看到附近的石蛋子。
他绕着新娘潭边行走,郁郁葱葱的大树枝叶间,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偶有微风吹过,潭水面荡漾涟漪。
灿烂天光向下倾落,穿过那些野树巨大的树冠,令潭水边光线明暗不定。
薰风习习,草长莺飞。
恍惚间是个慵懒的晚春时节。
在这个烂漫春日里,周昌行在潭边的树林里,听到一些女子嬉笑打闹的声音。
她们的嬉笑声,也像这个春日一样烂漫。
“呀,我们这是转到新娘潭了呀……这里的风好凉爽,白天要喂猪、割猪草、做饭、干农活……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呢。”
“吹着风,躺在草地里,感觉一会儿就能睡着。”
“村里人说新娘潭里埋着白家祖奶奶,她会带走路过的每一个年轻女子的性命——村里的神婆还说,新娘潭下面的白奶奶,睡在花园天堂里,被她带走的女孩子,都是去享福了,不用像咱们这样受罪了……”
“受罪……我爹把我许给了城里温家的大少爷作妾,可那个大少爷,据说都瘫痪很多年了……”
“你爹就是想拿你换银元——可我家里人也是这样哩,我也要到出嫁的年纪了,不知道家里人会给我许一个怎样的人家……”
“活着就是受苦!”
“对,活着就是受苦!”
“没日没夜的给家里人干活,还得被他们安排着嫁个不中意的丈夫,再伺候那个人一辈子——新娘潭底下要真有个花园子似的好地方就好了……”
林间那些女子的嬉笑交谈声,慢慢变成了一阵阵哀哀切切的哭泣音。
哀哭之声萦绕在周昌的心神里,忽近忽远,但始终挥之不去。
他听到哭声里,有个女子婉转轻柔地唱:“冬月七日游花园,身陷泥淖魂难安……”
通过树冠照落的天光,一时寂暗了下去。
潭中水光泠泠,反照着四下枯寂衰败的景色。
那春和景明的好风光,忽忽而去,再不复还。
周昌依旧站在潭边,他感觉有人好似在头顶上看着自己,便骤地抬头看去——只见七八个穿着粗布花衣裳的年轻女孩,将藤蔓缠在树枝上,把自己的脖颈挂了上去。
他心神骤一忽恍,那些明艳青春的年轻姑娘,又都成了一具具裹着破碎褪色粗布的干瘪腐臭尸体。
周昌蓦然收回目光——
潭水边,有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正蹲坐在潭边烧着纸钱:
“腊月七日游花园,身陷泥淖魂难安,郎为我来收艳骨,生生死死不背离……”
听着那女子口中传出的歌声,看着她的侧脸,周昌眼神微动。
白秀娥怎么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