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又重回十二年前,面对的,是自己亲手埋葬了父亲和母亲的场景。
他颤着手,拿出胸口的药瓶,玄初却拼死抬起烧得焦黑的右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帮你留下了梁王。”玄初进气少出气多,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说不清楚,“我不喜欢,可你喜欢。我们三十三个,没后悔过。你,别难受。”
裴醉闻言,心中死死压着的重石终于坍塌,他身体晃了晃,背着玄初,一口热血喷涌而出,瞬间就被大雨浇得凉透。
“我。。。”玄初一口气没上来,只卡在这一个字上,“你。。。”
“。。。梅叔,我向你保证。”裴醉手掌已经被鲜血浸透,他狠狠攥成了拳,二指朝天,郑重而压抑地起誓,“今日之事,我会连本带利地向盖无常讨回来,血债血偿!”
“不是。”玄初嘴唇发紫,微微颤抖。
裴醉跪坐在他面前,身体弯了下去,压着心中痛楚,轻声问道:“不是什么?”
“阿醉,裴家。。。只剩你一个,我们。。。也不在了。”玄初眼睛一直看着裴醉削瘦苍白的脸,语气是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柔和,“你,怎么办?”
裴醉瞳孔颤着,他几乎要撑不住了。
这么多年的冷血杀伐,他以为自己早已是刀枪不入,铁石心肠。
可,人终究无法成为无情饮血的玄铁宝刀。
是会疼的。
裴醉死死握着玄初的手掌:“梅叔,你放心,我会从心而活,绝不轻掷性命。累了,便白日纵酒,困了,便醉卧花丛,你知道。。。你知道我,从来便这般散漫放肆,没人能管得住我。”
“。。。很好。”
玄初指着自己胸口,裴醉从怀中掏出碎得四分五裂的玉牌,攥在掌中,很紧。
“累了,走了。”
玄初终于放下了眉间的褶皱。
他仿佛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解脱,在漫天雨帘中,缓缓垂下了手臂。
裴醉用左手覆上了玄初的双眼,手被雨水打得发白,指尖发颤,声音亦抖。
“。。。梅叔,走好。”
那年,三十三个叔叔带着他漫山遍野地疯跑。
今日,他却要目送着他们一个一个步入黄泉忘川。
裴醉拔出腰刀,将木板劈断,将玄初背到了肩上,袖口里沉甸甸的玉牌,陪着他一起上路。
“我带你回家。”裴醉声音被淹没在漫天暴雨里,“我带,你们回家。”
裴醉亲自将玄初背上了岸。
身后的人,早已气绝。
他眼前一黑,在踏上码头的瞬间,便向前栽倒,重重地摔了下去。
申文先从他身后飞奔到他身边,将脸色惨白的裴醉扶了起来,焦声低道:“殿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