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醉微微怔住,片刻,也笑了,用手指尖瘙了瘙李昀的掌心:“那晚你没醉。”
“我醉了。只是,并没有忘记你说过的话。”李昀心里的害怕拧着劲儿的绞,可他努力地藏了起来,只声音很轻地问,“忘归,如果今日我没来,你是不是打算直接让我捧着你的尸骨道别?”
裴醉苍白的唇微微抿了一下。
“我实在怕你哭。”
李昀用手拨开裴醉前额被汗水黏着的碎发,温和地揉了一下他的额头:“我不哭。你走,我不留你。”
“。。。人生在世,酒二两,知己三四,亲眷五六,数十年光阴,还有一个你。”裴醉散着的瞳孔落在李昀的脸上,似乎透过一片虚无,能看清李昀那俊秀绝美的容貌,“为兄来这个世上走了一遭,觉得,甚好。”
李昀呼吸顿了一顿,把脸埋在裴醉的肩头。
“别哭。”
“没哭。”李昀慢慢拉起他的右手,放在侧脸处,“不信,你摸。”
裴醉用大拇指摩挲着李昀白玉似的侧脸,脊背忽得剧烈地一颤,疼得咬破了唇上的血肉。
撑不住了。
裴醉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身上的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像个茧,密密麻麻地裹着,他又窒息,又痛苦。
李昀猛地抓紧了裴醉的手,仿佛想要留住掌心的温度。
裴醉鬓边的冷汗一层一层地渗了出来,身上的痛已经超过了他所能忍耐的极限,他按捺不住痛苦地抓紧了身下的锦绣软褥,修长笔直的双腿此时微微蜷缩在了身前,脑海中嗡嗡作响,像是一口沉重的青铜鼎钟低沉地回荡着,他压不住周身的战栗,侧着脸猛地吐出一口血。
胸口的箭伤被撕扯得血肉模糊,那伤口处的银针也起不了作用,鲜血如涓涓细流,缓慢地淌了出来,浸湿了中衣,棉被,软褥,还有李昀的掌纹。
可他已经感受不到箭伤的疼,只有身体里的蓬莱肆无忌惮地肆虐着,如野火过境,烈焰滔天,烧得他意识混沌。
像是有什么要将他拖拽进无边的黑暗泥沼。
那里虽黑,可安静而沉寂。
不再有人世间的诸多苦楚,只剩下永恒的寂静。
“。。。忘归,累了就睡吧。”李昀抓着他的手,强忍着颤抖,轻声在他耳边哄道,“我陪着你,直到你睡着。”
“我以为。。。你会不想让我走。”裴醉睫毛尽数被冷汗润湿,他拼尽全力抬起眼帘,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李昀脸上的表情。
李昀如寒鸦一般的长睫淡淡地洒下一片阴影,精致的绝美容颜被衬得格外苍白。
“忘归,我说过,若你想留,刀山火海我也救你;若你想走,我绝不留你。”
他贪婪地凝视着裴醉苍白的脸。
“你太累了,已经不想留下来了,是吗?”
裴醉冷汗淋漓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脸色皑若山上冰雪,可偏偏,笑了一下。唇畔染上的鲜红血迹,微弯的俊朗眉眼,宛若冰山霜雪下藏着的一朵红莲,在一片苍茫中摄人心魄地盛放。
他实在有一副好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