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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昀从怀中取出王安和亲手写就的密信,用颤抖的清澈双眼定定地望着那老者。
“老师让我‘死’在河安,永不再回承启,是替我寻了一条最好的退路,可老师您自己呢?”
王安和喉结向下微压,想说些什么来敷衍,可竟说不出口。
与世间形形色色的人交往,有各自的相处方式,拿捏住软肋,再软硬兼施,是他惯用的手法。
可唯有赤诚,不敢以虚伪相对。
在面对心如赤子的李昀时,他便束手无策。
“殿下,下官做了太多僭越之事,就算不死,陛下也会心存芥蒂。你不必替我难过,死得其所,无谓悔。”
他缓缓地握住李昀的双手,用力地握了握。
“下官其实很高兴,殿下找到了自己的路。今后,这世间再无拘束,殿下,得自由了。”
李昀感受着那双苍老手掌传递给他的温暖和力道。他的掌纹如同生了根,稳稳地托着自己的双手。
如同老师安稳守护着自己的这些年。
无论老师出于何种利用谋算,可他对自己,并无半分加害,就算立场不同,他也并不藏私,甚至将一生学识倾囊相授,到了最后,他甚至妥协,给自己铺就了脱离牢笼的道路。
得师如此,夫复何求。
李昀藏起眼角的泪水,双手并齐,高举过头顶,端正地跪在他面前,行了最隆重的拜师礼。
“学生也恭贺老师,得偿所愿。学生,叩别老师。”
裴醉站在远处,与腰跨飞雁刀的洛桓并肩而立。
“多谢。”
“陛下手谕,下官只是遵旨。”
“既然如此,给他换身干净的衣服,体面葬了吧。”
“陛下手谕里没写。”
裴醉自腰间掏出二两银子,塞进洛桓的手里:“就这么多,我没钱了。”
洛桓一言难尽地收下了那银锭,无言点了点头。
裴醉抬手轻拍洛桓的侧臂,大步走向跪地的李昀,还有颓然倒地的周明达。
他半蹲在草垛上,握着李昀剧烈发颤的手掌,轻轻拂过王安和半睁的双眼,直至那双眼睛安详地阖上。
“他走了。”
裴醉按着李昀潮湿的侧脸,将他搂进了怀里,轻轻吻着他沾着泪的长睫毛。
“世人对王首辅误解有之,敬爱有之,唯有你,从一而终信任于他,想来,他应当很高兴。”
“首辅一生善恶难分,如今终从这无尽宿命中解脱,你该替他欣慰,所以,别哭。”
李昀垂下眼帘,轻声应‘是’。
裴醉从腰间扯下一壶酒,递给脸色青白的周明达:“师父,还能走吗?”
“走吧。”
周老夫子灌了自己一口烈酒,跛着脚踉跄起身,再不去看这满地余温。
裴醉打横抱起了脸色惨白的李昀。
“在我怀里,什么都不必想。都交给我,好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