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都给事中身陷囹圄,却仍是不慌不乱,咬定是栽赃陷害,事已至此,期望他自己招供,已经不太可能了。而这密函究竟是否伪造,是谁伪造,为何伪造,也难以考究。”李昀微微一笑,“而宋尚书更是侃侃而谈,一副胸有成竹,无辜受害的凛然正气,恐怕是将手中的把柄都清扫干净了,笃定杨御史不会抓住他的错处。”
“正是如此。”
杨文睿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当夜便派人去搜查了宋之远的府邸,可哪有什么暗账明贿,往来信函?全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了。
可,杨文睿道因此笃定了宋之远确实有问题,这般做贼心虚,不是不打自招是什么?
杨文睿暗自蹙了蹙眉。
这事来得蹊跷,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搅这浑水一般。
怎么那般巧,便将曹化包庇宋之远,宋之远包庇贾厄,贾厄兵败火船炸裂,这三件大事连了起来?
李昀略微一沉吟,温文道:“本王有些想法,想说与杨大人一听。”
杨文睿只闻梁王在诗词学问上剔透清灵,不知他在政事上能有几分建树。
不过,出于对李家血脉的天生尊崇,他还是拱手道:“愿闻其详。”
“本王游历时,曾听到府吏将三年一度的吏治考评,戏称为走过场。”
杨文睿怔了怔。
“‘古人所以颂圣贤者,今以之颂凡夫也’。我等居高位,却食禄无所为,甚至在百姓口中,已经沦为了凡夫庸人。本王心中愧疚难当,日夜忧思,不知该如何才能肃清我大庆官场不作为的现状。”李昀手中折扇微阖,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此案,来得正是时候。”
“我大庆百年引以为豪的监察制度竟被铜臭侵蚀,乃是曹都给事中一案背后的关窍。”
都察院与六科同属监察,李昀这淡淡一提,杨文睿有些脸热,低咳了一声,垂头应‘是’。
“本王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杨御史不必多心。”李昀善解人意地替他解了围,接着温声道,“而文臣守关武将互通有无,暗通款曲,贪污受贿,便是宋尚书一案背后的关键。”
“这两件大案,不仅事关宋尚书、曹都给事中和贾总兵三人,更是牵扯到了兵部、六科,以及守关武将,这一块烫手的山芋丢给了都察院,实在是让杨御史难做了。”
李昀条理分明地由皮剖骨,闻风识雨,让杨文睿逐渐放下心来,终于肯将心中的苦闷全盘倾倒而出。
“殿下说得极是。并非下官不尽心,而是牵扯太广。法亦难责众,烧不尽贪腐,春风吹又生。下官,总不能将大庆所有朝臣都弹劾入狱,否则,这国之不国,如何可行?”杨文睿苦笑着,“下官时常在想,这法之一字,终究还是掌握在人手里。若是律法严苛,百姓终日惶惶;可律法松懈,官员贪腐难灭。执法者如同手持利剑,若剑锋指向罪犯,便是捍法卫道;若藏剑锋于内,便是闭目敛财,袖手罪恶。可,执法者亦是人,总是免不了贪欲,我等,真的能将这贪腐一事尽数剿灭吗?”
李昀慢慢起身,手握折扇,颀长的纤瘦身影站在都察院堂上,声音清朗澄澈,宛如一股清流拨开浑水的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