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王爷,聪颖不圆滑,剔透不冷漠,面如竹间清溪,心有烈焰滔天。
王安和放任梁王游历山河三年,原来是为了将他磨得锐不可挡,不再是当年那个沉默寡言,温和低调的四皇子了。
文人在朝,谁不愿轰轰烈烈地死节捍道?
杨文睿步履缓慢地走向李昀,双手拢袖,腰弯得极低,行了十分郑重的大礼。
文人屈膝,非为恭敬;弯腰垂首,方为心折。
“下官,谨遵王爷令。”
大庆颓废了太久,是该借一场东风,引野火燎原了。
直到夕阳斜照,李昀才孤身出了都察院的大门。
秋意浓,接天红霞映着萧索的枯枝,几只雀鸟在门口的石狮子上瑟缩,连叫声也微弱。
李昀咳嗽了两声,脚着青石阶,一步一步慢慢地向马车方向走着。
真冷。
李昀拢了拢肩上的银狐裘,双手冰凉,没来由地想念起那个温暖的怀抱来。
一个熟悉的小厮突兀地在他面前出现。
“王大学士有请梁王殿下一叙。”
李昀掀起眼帘,看见王安和的马车静静地候在阴暗的巷道中,车舆上落了几片叶子,显然是等了些时辰了。
他抬手理了袖口褶皱,提步而上。
“殿下来了。”王安和将面前方桌上的茶盏推了过去,“天冷了,殿下体寒,多喝点热的。”
李昀拢袖双手扶茶盏,垂目无声的啜了一口,俊秀清隽的脸庞被热气氤氲着,看不清他纤长睫毛下隐藏着的神色。
王安和却很满意。
“殿下今日,可有收获?”
李昀微微颔首:“是。”
“那便好。杨御史铁面无私,看不上摄政王的跋扈专权,却一定会为了殿下而赴汤蹈火。”王安和捻须而笑。
李昀指尖微微颤了一下,脸色白了两分:“此一行,我并非收拢人心。我只做该做的事罢了。”
王安和敏锐地捕捉到了李昀身上的冷意,却不说破,只取了一只精美的鎏金手炉,递给了他:“殿下不该去望台,亦不该登上粮船,也不该冒死护粮。殿下从小身体就弱,此番更是伤了元气,以后恐怕疾病缠身,恐非福寿一途。”
李昀缓缓接过手炉,可掌心的冰凉怎么也捂不热。
“北疆无粮,边境难安,太傅是让我袖手旁观,坐等战败?”
王安和笑着摇摇头。
“我说过,万事有摄政王为先,他不会坐视赤凤营兵败,无论如何也会保住军粮,殿下实在不必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