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邹副秘书长被公安局的人带走的时候,身上只穿着一套睡衣。
他是在玉清池桑拿浴室的被窝里被逮住的。当时,他和那两位小姐都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在看一盘VCD碟片。这是一部国外的一级片,他和两位小姐一边看着,一边就激动起来,仿效起片中人的动作来。
邹副秘书长是半年前从茅草区区委书记岗位上退下来的。人大岗位不过是一个闲位子,光副秘书长就有七位,他排在最后一位。邹副秘书长对这安排很有意见,为此还专门找上级谈过。他说:“我才五十多岁,算得上年富力强罢,又没犯什么错误,凭什么安排我一个闲位子?”上级回答,这是组织决定,请他贯彻执行。他当然知道他们话里的分量,但一直不服气,因此现在虽有这个职务,一月中他却难得到办公室去一回。他常对人讲,老子革命几十年,都是革人家的命,却在最后关头被人医了闷鸡!
邹副秘书长不上班的日子大多时间是躺在床上睡觉。邹副秘书长家的床不是席梦思,而是一张很大的架子床。这床棕红色,四根立柱硕大,园纠纠的,光可鉴人;而铺面则是棕绷子,既平实又软和,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顶有味道的是床档立有一面一人多高的青铜镜面,床上人的动作全在里面显示出来,有提高床上兴趣的特殊功效。当年,云丰运输有限公司经理王鸣凤为老革命的身体,花大价钱到郊县农村走村问户,才寻访到这张清代牙床,专门购来送给当时区委邹书记的。牙床送到他家的当天晚上,刚好邹书记的老妻回上海老家去探亲了,那么又为了老革命邹书记的身体,早就与他有染的王鸣凤主动为他作出了牺牲,把她莹洁细嫩的身子献给了他。从那开始,邹书记看那镜子的时候就经常看走眼,他总看见镜子里有一个白光光的胴体,使他如痴如醉,以至老妻以为他犯臆症,把他的额头摸了又摸,百思不得其解。
公安人员抓住他不是在他家而是在桑拿浴池床上,这事情真有点儿蹊跷。其实对于邹副秘书长来说,周末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空余的时间对他来说太多太多,就显得慷慨和漫不经心。只是这天他在金沙洲茶楼与王鸣凤见了面,谈了茅草区银荔基金会的事,又谈了异人商工贸娱乐运输有限公司的事,还谈到了老章区长。在茶楼那小小的情侣卡座里,他与她面对面,相隔很近,他能够闻到她身子飘逸的淡淡香气。茶座里灯光淡淡的,柔柔的,显得有些暧昧。音响的音乐也淡淡的,柔柔的,有些令人伤感。两人该说的好像都已说完,一时之间又找不到话题,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邹副秘书长呆呆的望着她,望着望着就把她那双白嫩的小手捉住了。邹副秘书长伤感的对她道:“凤儿我的凤儿,我们都好多日子没在一起了呢。”邹书记当然叫王鸣凤凤儿,因为他属龙,王鸣凤当然就是凤了。
王鸣凤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邹老,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是避避嫌才好呢。”
邹副秘书长望着壁上那一幅龙飞凤舞的草书叹道:“这位老板倒有一些品位,把这茶室布置得古风流韵。不过这杨柳岸,晓风残月就不伦不类。”他把玩着紫砂茶壶,说:“也不知是否真正的紫砂,真正的紫砂茶壶泡茶不夺茶的真香,又无熟汤气,能长时间保存茶的色香味,方为上品也。我家就有两只,其一为莲瓣僧帽壶,产自于明代万历年间;其二为汗云壶,生产年月不详,这壶古朴大方,型拙质秀,比之莲瓣僧帽壶又上了一个档了。这吃茶呢,也是有讲究的,一曰品,一曰饮,至于凡夫走卒者流吃茶,那就根本是蠢驴饮水了。”
王鸣凤道:“我到这里,倒来听你老人家背茶经了。”
邹副秘书长不错眼珠的看着王鸣凤,渐渐的呼吸急促,满脸滚烫滚烫起来。他道:“小凤小凤你知道我一直对你心向往之,想你想得好苦哟。哎,真正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呢。这事情------凤儿,在这大事面前,我们既要重视它,又要藐视它,要有一种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大将风度。”在区委机关,邹书记以儒雅著称,平素他喜欢在讲话中引用些古文,还喜好填旧体诗词,故而他自称儒官。他说道:“要不,我们——开个房?”
王鸣凤笑得眼泪汪汪。“邹老,你可是咱们C市茅草区人见人敬的好领导呀。”
邹副秘书长也陪着她笑。“不是改革开放么,凤儿难道也保守起来?”
王鸣凤正色道:“不是保守,而是明知不可免为之。”王鸣凤停了一下。“你老人家真有点喜剧味道。可见事情都是以时间地点为转移,当时你邹书记是多么道貌岸然,满口马列主义,一说话就上纲上线;可一旦赋闲,肚子里的烂杂碎就一股脑儿涌出来,真的好臭好臭呢!”
邹副秘书长被刺得哑口无言,想要发作又找不到理由,只好端起茶来喝。
王鸣凤站起身来,优雅的招了一下手,服务员就过来了。她结过账,把钱付了。她说:“邹老,谢谢你在公司客运线路上的帮助。我今天实在有事,改天再到府上陪罪。”拱一拱手,扬长而去,把个邹副秘书长气得目瞪口呆。他把茶杯一推,也跟着出去了。
阳光很好,把一个城市照得暖洋洋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显出繁荣昌盛气象。在阳光百货大楼门前,聚集了很多人,闹得嗬呀嗬的。他慢慢的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硕大的气熊模特在街面上走着,不经意碰翻了一位妖艳的着袒胸露背吊带装小姐手中的冰淇淋,后者颇然大怒,扑上去对着气熊模特又打又踢,却又把自己的高跟鞋踢飞。街上闲人又多,见这种不花钱的稀奇玩艺自然感兴趣,就把那小姐的鞋子当作足球来踢,你踹一脚我踢一下,那鞋子很快成为了一双破鞋!看到这里,邹秘书长突然激动的拍起手来,喊道:“整整整哟……”
众人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不知道这个老家伙为什么这样激动,像发了神经一样。邹副秘书长突然也回合过来,脸上热辣辣的,满脸羞愧的钻进人群中溜走了。他百无聊赖,想到回家又要见那一天板着脸的老太婆,心里就十分泼烦。再加见过王鸣凤后,就心上心下的,那种很异样的感觉使他像吃醉了酒一般,眼前始终晃动着一堆白光光的白肉。他走到一个小餐馆,炒了两个菜,喝了半斤白酒,就晃灯晃灯的来到玉清池。这地方以前他也来过,不过都是人家会账。他扭着秧歌样的步子来到台上,对服务生道,来,来开一个包房,来、来一个鸳鸯……
他在浴池里等小姐的时候,就想着与王鸣凤会面这挡子事。想着王鸣凤,就又看见了她那白光光的奶子了。他越想越恨,心里话,你王鸣凤要办事的时候对老子有求必应,嘴里像抹了糖一样。现在看老子失势,就一挖苦二奚落,硬是要人就要人,不要人就屙尿淋么?这时间的邹副秘书长,内心是十分复杂的。一方面,他恨王鸣凤,恨到了骨子里;另一方面,他又想她那一团白光光的嫩肉,那是一团多么柔软多么诱惑人的肉肉哟!一想到那团嫩白,他就心里发痒浑身燥动,哦哟哟,我那可爱的肉肉哟!
那两位小姐就是这时进来的。两人见是一位老头,就道:“呀,是位老先生呢。”邹副秘书长忙用毛巾把自己的私处遮住,说道:“怎么两位呢?”其中一位穿黄衣服不满的道:“不是你要鸳鸯么?”另一位着青苍色服装的道:“搞快点,安全第一。”两位小姐以职业速度飞快的脱衣解带,爬上床。这时,邹副秘书长突然之间想起一首古诗,他一手搂着一位小姐,不禁吟咏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
急促的敲门声就是这时响起来的。先是敲,后来像是在砸门了,那咚咚咚的砸门声显得十分突兀可怖。他骂了一声:“狗日的——”捞了一套睡衣笼在身上。那两位小姐早就先他一步利麻的穿上了衣服,此刻都抱着头蹲在地下,浑身发着抖。门一打开,当他看见几位身着公安制服的年轻人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到了地面。
检察院反贪局专案组负责人是位女检察官,姓杨。小杨年纪不大,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庞,还不到三十岁。她望着邹副秘书长,眉毛抖了抖。她点上一支香烟,吸了一口,抹了抹头。在她做这些的时候,眼睛始终冷冷的盯着邹秘书长,她知道,对付邹副秘书长这种老雀子,得先在气势上把他压住才行。
果然,邹副秘书长刚开始还十分坦然,坐得十分随意;可看见这年轻的女检察官对他不闻不问,就开始不安了,一会儿双手按着腿身子前倾着,一会儿又手托腮,眼睛不时瞄着小杨。
小杨问道:“邹新,为什么到这里来?”
邹副秘书长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我知道男女错误规公安管,怎么是你们检察院的业务?”
小杨冷冷的道:“你嫖娼的事,自然要惩处!你假借政府名义与不法商人私设银荔基金,造成人民群众巨大经济损失的事,也该向检查机关交代了吧?”
邹副秘书长说:“银荔基金会的事我早向组织汇报过,那是党委集体研究,区政府具体操办的。作为区委书记,我是有责任的——”
小杨冷笑起来。“责任心不强?几千万人民币呀,那是多少人的血汗钱哪,就一个责任心不强就说得过去?”
邹副秘书长强硬起来,他说:“几千万难道是我邹某人贪污了?那请你把证据拿出来,不然我可要告你的诬陷罪哟!小同志你还年轻,不要因为茅草区区长吸毒就以偏概全,把区的工作全盘否定!以偏概全,全盘否定,在历史上,我们犯这样错误的教训还少么?”
小杨压住火气,把桌子上的一大叠资料拿起来,对邹副秘书长道:“不要以为你们做得天衣无缝,你看看,这些全是控告你们的检举信。”
邹副秘书长道:“我没看过这些信,也不知道写信的是些什么人,写的是什么。但是我凭共产党员的党性原则保证,在中心区银荔基金会集资问题上,我完全是清白的!”
小杨难得的笑了。她说:“那么我问你,你与王鸣凤有什么钩挂,你在异人集团中起什么作用?”
不知为何,邹副秘书长一听这话就浑身一颤,头无力的耷拉下去了。
那天上午,邹书记很早到办公室去。当他走进办公室,却见一位女士在扫地。她身子勾着,在那铺着米黄色地砖的地下仔细的看着什么。她干得很专心,以至邹书记走进屋她都没有发觉。邹书记认出来,她就是与章区长一道到家里拜访的王鸣凤,心里怦然一动。
“小凤同志,干什么呀,这样专心?”邹书记问道。
王鸣凤被邹书记的说话声惊得一跳,把捏着什么的右手藏到了身后。“没、没干什么呀。”
邹书记道:“那你右手拿的是什么东西?”邹书记走过去,要看她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