屌丝文学

第九章 撬门贼（第2页）

此番情形下，我来不及多想什么了，只好依照声音所言，指着外间对穷凶极恶的撬门贼说：“我大和我妈卖瓜的钱就在外间的衣柜里，在一摞衣服下面。”

听我这么说，撬门贼把匕首挪开了，他站起身来对我说：“你最好没有说谎，你要是敢骗我的话，看我咋收拾你，你可是个跑不掉的废人。”说完撬门贼便打着手电筒到外间搜寻。

我四下里来回张望，但我清楚自己根本无路可逃，家里只有一扇门通向外面，外间和里间之间也没有其他门，况且我还坐在轮椅上，我只能祈愿撬门贼搜到钱后能够如他所言，放我一马，赶快离去。

我打算就坐在轮椅上耐心等待，但没想到的是头脑中的声音又响起了：“你不能坐以待毙，你得抓紧时间救自己。他搜到钱后也不会放过你的，他是个逃犯，身上背有命案，你已经见过他的模样了，他会纵火将房子烧掉，将你烧死的。一旦房子被烧没了，你又被烧死了，真相也就被掩盖了，人们会以为是你加热饭菜时不小心点着了屋子。”

我大吃一惊，彻底确定声音不是我的心声、潜意识或者大脑快速运转生成的幻听，我从未见过撬门贼，也不知晓他的经历和真实身份，更不会想到他会谋财害命，杀人灭口。

似乎知晓深陷恐惧的我一时间不知所措，奇怪的声音又开始指点我：“不要惊慌，你现在要抓紧时间对付他，你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指点我的这个声音发问，我只能小声表达自己的困惑：“怎么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马上就得到了回复：“你要趁他在外间翻找钱财之际先行放火。”

我再次吃了一惊，使劲甩甩脑袋，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你并没有听错，没错，你要抓紧时间把你家的这两间屋子烧掉，唯有如此才能够将他赶走，否则的话，他拿到钱后就会来纵火烧死你。你一定认为无论是他放火还是你放火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最终都会葬身火海。不，结果完全不一样，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你会毫发无损的。”头脑里的声音为我耐心解释。

撬门贼在外间气喘吁吁地翻找着，我只能耐心听头脑里的声音往下讲。

“为了方便你喝水，你的父母为你备了很多瓶矿泉水，它们就在墙角边和桌子上。现在你要抓紧时间把矿泉水浇到毛毯上，尽可能地把它浇湿，然后再将一块毛巾浇湿，等火烧起后把它放在口鼻前，并且把湿毛毯裹在自己身上。你的时间很紧，你能拧开多少瓶矿泉水就拧开多少，等火着起来后你最好还能够扑到床边爬到床底下，因为烟尘是往上飘的。现在你要用木桌上的打火机点着塑料桌布，它是易燃品，很快就能将整间屋子引燃。不要害怕，请相信我，只要你把毛毯和毛巾浇湿，并且裹着它们躲到床下，你一定会安然无恙的。湿毛毯能够保证你在二十分钟内不会被烧伤，湿毛巾则能保证你在同样的时间内不会因有毒的烟尘窒息，而在这段时间内，村里的人一定会赶来灭火并且将你救出去的。你也不必担心窃贼在房间着火后仍会过来加害于你，火势只会令他自顾逃命的。”

我实在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我的头脑里说话，这个声音显然对我家的所有摆设了如指掌，对我的生活习惯尽在掌握，此刻就连我也不清楚我大经常用的打火机究竟在哪里，它居然知晓是在木桌上。我转动轮椅，靠近木桌，伸出手去，果然在上面摸到了一只一次性打火机，我的心又通通跳了起来。

声音催促我：“你的时间很紧了，赶快拧开矿泉水瓶，把你身上的毛毯和轮椅扶手上的毛巾浇湿，这是保全你性命的最关键一步。”

来不及多想，我伸手将摆放在桌子上的一小瓶矿泉水拿过来拧开，把水全都浇在毛毯上。紧接着我又拧开了第二瓶、第三瓶，将毛巾也全部浇湿。

外间的撬门贼似乎已经翻到了钱，我变得更紧张了。我不敢多想，手忙脚乱地又拧开了两瓶矿泉水瓶，把里面的水全部浇在毛毯上，也顾不得动静有些大了。

谢天谢地的是，撬门贼并没有径直从外间过来，他似乎还想找出更多的钱来，又在翻衣柜里的衣服，这给了我额外的时间。

我用打火机点燃了桌子上的塑料布，并且把床单也拽下来点燃。我还按照头脑中声音的指示把墙拐角的一小瓶煤油也泼到家具上，我一直都不知道那里有一小瓶煤油。做这些事情之前我感到百般痛心，毕竟这是我的栖身之处，另外，外奶奶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剪纸以及一大本厚厚的图样也会化为灰烬，但声音郑重其事地提醒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活下来才是最关键的，只要你把命保住，损失掉的一切都会回来的。”

点完火之后，我将湿漉漉的毛毯裹在自己身上，用力朝前扑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亏得有毛毯保护，我才没有摔伤，我伸出双臂用尽全力往床底下爬，差不多藏进去大半个身子后，我将湿毛巾捂在口鼻前面。听到我倒地的动静，看到渐起的明亮的火光后，撬门贼从外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他本想用脱下来的外套扑火，但看到火苗已经熊熊燃起，火势已经很难控制时，他果真选择了仓皇逃离，“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冒险。

撬门贼离开后，屋内的火势变得愈发凶猛，家具、窗棂和屋顶的部分木椽发出骇人的炸裂声，一股股烟尘像终于获得自由的恶魔，伴着蛇信子一般的火苗腾空而起，弥散全屋，我不得不将湿毛巾捂得更紧。我头顶的床铺也燃烧起来，即便是隔着又厚又湿的毛毯，我也能感觉到火舌在凶猛地舔舐着我，而浓烟让我的双目酸痛，泪流不止，呛咳不停，若不是有湿毛巾的保护，我真的会被活活呛死、熏死的。我仿佛置身于可怕的炼狱之中，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自己多半在劫难逃了，我后悔自己轻信大脑中那个真假难辨鬼鬼神神的声音，把自己推入了熊熊烈火之中。一想到我马上就要被活活烧死，一想到我再也见不到我大和我妈，我的眼泪更加汹涌地奔出眼眶。

“沉住气，耐心等待，你不会死的。现在才过去十三分钟，马上就会有人来救火的。”这个时候头脑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了镇定、冷静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总算止住了哭泣，稍稍平静下来。时间像是被烤化的沥青，变得黏稠无比，缓慢无比。我在心里苦苦计着时，苦苦期盼乡邻们能快些发现火灾，快些过来救火。

终于，就在焦心如焚的等待中，外面传来了救火的叫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开始有水泼到屋里，也开始有人冲进屋里，听见有人进来后我大声喊救命，总算是被人发现并抬出了屋。

我惊魂未定，大脑中的声音便提醒我：“不要告诉他们火是你放的，你说火是撬门贼放的就行。”

于是，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中，我违心地说：“撬门贼撬开门到我家偷东西，偷完钱后他就放火烧了屋子。”

热心的乡邻们有的谴责撬门贼的蛇蝎心肠，有的打电话给派出所报警，有的打电话给我大和我妈，让他们快些回家来。曹村长也赶了过来，他得知我是将湿毛巾裹在身上又躲到床底下才躲过一劫后，点点头对我说：“你是个聪明的娃娃，换作其他娃娃的话，多半不知道逃生的法子，也不会有你这般镇定。”

天不亮我大和我妈就慌慌张张地赶了回来，他们在电话中已经知晓了房屋被撬门贼烧毁的事情，所以在面对面目全非的屋子时并没有呼天抢地，他们唯一关心的是我的安危，见我平安无事他们总算放下心来。我妈抱着我边哭边说道：“可怜的娃啊，我差点犯了大错，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啊。”

天明之后，我大、我妈以及热心的村民们仔细查看房屋受损的情况，谢天谢地，外间被烧掉的东西相对较少，窗户和屋顶也相对完整，稍作修葺就可以住人。我所在的这间屋子基本上被大火烧空了，家具只剩下几根木头，就连屋顶也被烧去了一半，需要重新粉刷和搭顶。当然，最叫我心疼的还是装有外奶奶的剪纸和图样的那口木箱，它也基本上片甲不留了。

我大和我妈又向我仔细打听撬门贼入室和纵火的经过，我很想把真实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但一想到那个神秘声音的叮嘱，我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派出所的人也来我家了解了情况，我还是将大火推到了撬门贼的身上。

我大和我妈匆匆忙忙地找泥瓦匠收拾房子，我坐在轮椅上心事重重。我仔细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努力回忆神秘声音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实在猜不出到底是谁在我的脑子里说话，指点我一步一步地浇湿毛毯，然后点燃桌布，难道说真的是外奶奶的灵魂在指点我？可是我还是不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什么灵魂。

曹皮皮听到消息后也急匆匆地赶过来看望我，他是我最为信任的朋友，思索再三，我决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也许从他这里我能得到部分答案。

我吞吞吐吐地对他说：“曹皮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从这场火灾里逃生吗？

我决定把真相告诉你。。。。。。”

蹊跷的是，我还没有透露只言片语，我的头脑中便响起了那个神秘的声音，它郑重其事地告诫我：“不要把真相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眼前的朋友，不然的话你会为自己惹来大麻烦的。”

我只好作罢，又吞吞吐吐地对曹皮皮说：“真相就是我曾经看过。。。。。。看过一本专门介绍逃生的书，其中就有如何从火场逃生的内容。”

曹皮皮为我感到庆幸，随后他又大骂撬门贼的不义和冷血，并且也懊悔自己没能陪着我，让我差点就葬身火海。

担心撬门贼还会回来作恶，村里家家户户都加强了防范，我大和我妈也不敢再让我独自在家。我始终愁眉不展，我大和我妈以为我是在大火中受到了惊吓，他们千方百计宽慰我，还为我买来了最爱吃的零食，只有我自己清楚真正的原因，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我的脑袋里说话，指点我剪出图案玲珑的剪纸，又指点我从撬门贼的魔爪下逃脱？难道是贺兰山龙王庙里的老神医？可是他只是让我喝了蝎子酒而已，蝎子酒或许真的能够打通人的经络，甚至让人的头脑变得敏捷，但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我听见洞察一切、犹若神明的声音啊！

我别无他策，只能耐心等候那个神秘的声音再度响起，以便询问它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令我失望的是，它始终没有再在我的脑中响起，就仿佛进入了冬眠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