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里把新近奏报呈到养心殿时,陆炳才提了一句:“严国老看似有些不安。”
“怎么不安的?”朱厚熜低头看奏报,顺嘴一问。
陆炳转述了一下经过,朱厚熜顿时无语摇头:“这家伙,还是这样。明知伱会向朕禀报,还故意如此,这是探朕的口风了。”
是心虚吗?
这么多年,朱厚熜也清楚严家的情况。严世蕃既然在做生意,严嵩虽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但同族、同乡也有一些。
要大察的事情安排下去,天下间又有多少官员完全不涉及到亲族、亲友行商这种事?又有多少官员是规规矩矩的?
最终一定是会波及一些重臣的。
问题在于,哪些人会是典型?
心里敞亮的都很清楚:这样的事是免不了的,有效的办法无非也是时不时杀一杀风气,办一批典型。
而对皇帝来说,也是向群臣树立权威的手段。不论位置有多么诱人,最终能上去,那还是要皇帝来点选。
若不想用你,那就会点出你身上的问题。
如今,严嵩感觉皇帝是想点出他的问题。
朱厚熜其实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要在目光外投之前整一整内部风气,免得在今后积重难返。
“这事朕知道了。”朱厚熜把奏报放到了一旁,“黄锦,你去告诉严嵩一声,明天夜里朕和他一起用膳。”
得到传告的严嵩自然是患得患失,第二天放了值,便提前到了养心殿的致远斋候着。
等候的时间里,隐隐听到了御书房那边皇帝的声音大了些。
过了一会,只见余承业脸色有点忧愁地从里面出来。
严嵩在门口与他见了礼,黄锦也送余承业到了御书房门口,这时只是说道:“严国老久候了,入殿见驾吧。”
“多谢黄公公。”
严嵩整理了一下袍服,跨入了熟悉的御书房。
皇帝还在低头看东西,听到动静之后搁了下来,抬头看了看严嵩。
“臣严嵩叩见陛下。”
他每次见皇帝都有大礼,朱厚熜也习惯了。
等他起了身,坐了下来,朱厚熜才先问了问孙茗陵寝的进度,又问了问他对葡萄牙国王想让路易斯在北京常驻的看法。
“臣已见过他了。这路易斯如今颇懂大明礼仪,此次更是明人装束示人。若只从背后看,倒瞧不出来他是个西洋人了。可见,他心志已定,是想在大明久居的。刚到京城,就请求到图书馆一览。”
朱厚熜微微露了笑脸:“可见惟中多年来专心文教、礼交之功。”
“臣岂敢言功?都是陛下的雄才大略、万年大计。”严嵩欠了欠身,“葡萄牙得了与大明海贸之利,这才六七年,那一千二百万两银子的赔偿已经能交割了。眼下想要在大明久居,也是吃到了甜头。臣知陛下一直有心经略四海,南澳伯如今在葡萄牙站稳了脚跟,多个人在此常常往来消息,也不是坏事。”
“……经略四海,欧罗巴可太远了。”朱厚熜叹了口气,“日本倒是近了许多。惟中,朕让严世蕃去日本,你父子二人多年不能相见,你可曾怨朕?”
严嵩立即离座站了起来:“陛下予犬子以大任,封之以伯爵,臣感激不已,岂有怨意?臣父子二人都忠心无贰,犬子也只会深感陛下知他、深谢陛下用他。”
朱厚熜摇了摇头:“推己及人,朕也不愿让儿子总在险恶之地,恐有万一之失。”
他顿了顿之后看着严嵩:“惟中,有一事,朕倒是想问你许久了。”
“臣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