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历说:你还记得另一位吗?他叫章程。
他说:章程?我当然记得了。你的名字跟我的名字一样,我是说好记。而且我们都是上海来的,你来自上海第一干细胞研究所,对吗?
波历章程说:是的,你来自上海微生物研究所。
彼得说:你们都来自上海?你来自上海微生物研究所?我来自上海微电子研究所,我们还是邻居呢?
波历又多了一份惊讶。他跟彼得过了那么多如胶似漆的日子,他们几乎无话不说,可惟独没有交流过出处。他只觉得彼得的口音象是中国南方的。但奇怪的是,直到今天,他们都没有提过你是哪里人这样的问题。
波历说:侬也是上海宁?
他是用上海话说的。彼得显然听懂了,可是他仍然用国语说:我在上海生活和工作,但我是东广人,准确地说,是深圳人。我是嫁到上海去的。
波历暂时顾不上他了。原因是,童城兼保罗已经抱住了他。由于他个子小,他干脆象个小孩子一样地跳起来抱的波历,他的两只胳膊围绕在波历的脖子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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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历的脸湿了。他知道,那不是我脸上流出来的。也顾不上分析那是他脸上流出的什么液体了。他也抱住了他。
落地后,童城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一个人在这里太久了。
波历说:你怎么?
波历没有说下去。可是童城已经懂了。他说: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我该去问谁呢?可是变成什么样子难道可以是我说了算的吗?
波历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波历的心有点痛。这个童城,他是在奥曼认识的,是海浪把他带到他和他的同事们面前的,在奥曼机场,他提出了20年前马雅斯坦航空公司飞机失联的事件,在飞机上,他甚至就坐在他的隔壁,他清楚地记得,海浪坐在他的左面,他隔着过道坐在他的右面。
到生命岛后,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变了样子,包括身高。比如若雪拔高成了北欧女子,章程波历自己也比以前高大了,成了南美的运动员。可是变矮,而且变得矮得多的人,故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转基因。伟大的转基因。可恶的转基因。波历想着。
波历向曼珈和罗西介绍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她们都听他说过当年在奥曼和飞机上发生的故事,都向他们表示祝贺。
他们在波历和彼得在这里第一次见面时坐过的水泥基座上,聊了个天昏地暗。
童城说,当年,他从梦里醒来,就在这个铁桶里了。
他说铁桶,当然说明了他的心境。
他说,他没有移动过,一到这里就进了蜜蜂楼,蜜蜂所,一直到现在。
波历也向童城介绍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童城对波历的经历有一种明显的羡慕嫉妒恨。波历说;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有什么可以被羡慕的?
童城问波历有没有见过海浪和其他人。波历向他叙述了海浪、云吴和若雪的故事。
当年,这个童城几乎是一个神采飞扬的人,如果不是那样的人,他也不可能提出马航失联的可复制性。可是现在波历面前的童城,一个跟波历年龄几乎不相上下的人,他变得多愁善感。听着波历的叙述,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两把眼泪三把鼻涕,几乎停不下来。看着他脸上的液体横流,波历不禁摸了一下刚才被他浇灌过的脸。
波历的脸已经干涸了。可是童城的脸一直湿着。
波历跟童城的对话是用三种语言穿插着进行的,即上海方言,国语和英语,因为波历必须考虑到周围的听众。
彼得说:没关系的,上海话我听得懂。
两个小姑娘时而也哭了起来。当然是被他们的回忆和叙述感染了。
这里毕竟是个感染无处不在的地方。
许多东西会感染,包括病毒,包括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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