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人好八卦真是出了名的,茶余饭后,摘菜刺绣,但凡是她们能接触到的,比较闲一些的功夫,这些人就凑在一块儿聊别人家的家长里短,这会子病痛被消减了大半,聊起了白华英的八卦来了。
整个上京,这容貌里要挑出一个胎记满脸的人,实在是少,白华英如今的容貌,就是一个象征了,众人瞧着白华英嘀嘀咕咕的,白华英也由着她们讲,她待人接物,让人很是满意。
就在这时,一个壮汉一屁股坐在白华英跟前,白华英瞧着这人顿时乐了,“洪二爷,许久不见了,近来可还好?”
洪二爷肩上扛着刀,呸了一声,脸色铁青,“好个屁,一脚摔进了那沟渠里,一觉醒来就染了疫病了,朝廷那群人真是,操了他祖宗了,干出这样的缺德来了,累得老子现在快死了,你可不要公报私仇!”
他骂骂咧咧的将手伸了过去,他后头的人离得他远远的,生怕他一把大刀砍了过来。
白华英摸上他的脉,皱着眉狐疑的看了眼洪二爷,目光显得格外沉重,洪二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会子慌了神,“有什么就说,爷可不怕死!你到底行不行,你要是看不了,就让让,我找魏公子给我瞧瞧。”
白华英沉默了,洪二爷烦燥的要抽手时,白华英先一步收了手,“你除了染上了疫病,还有其他的问题,是个疑难杂症。”
“我身体好得很,这会子要不是染了疫病,我都不带看大夫的,你可不要在这儿胡说八道,老子身体好得很!”洪二爷起身瞪着她,一只手指着白华英凶神恶煞的。
白华英低头写着方子,洪二爷的手僵在半空,硬生生的又生了回去,“小丫头,我到底是个什么病?你倒是讲清楚,你会不会看?你不会看你别在这儿耽误了事儿。”
“近来你是不是觉得右边肝的位置隐隐作疼,腰也直不起来,偶尔还有便血的问题……”白华英细数了好几个大问题出来。
洪二爷傻眼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你是不是跟踪我!”
白华英写了最后一个药材,将方子递给他,“这是方子,按时服用就是了,旁的病症,等这疫病过去了再开药。”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令洪二爷慌得厉害。
“我到底是个什么病?你倒是说啊,你这不是吊着我胃口吗?我是要死了,还是死不了,你倒是给个话啊,魏公子,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哪里像个大夫,你替我瞧瞧,我到底是个什么病症啊。”洪二爷弓着身子凑了过去,讨好的递了一袋银子。
魏忍冬扫了眼那袋银钱,拧了拧眉,“怎么?把我缥缈阁当成乞丐打发?这么点银子,就想买你的命?未免太廉价了些。”
洪二爷被呛得脸色发白,搓着手客气道:“这……这就是一点小心意,魏公子,烦请你替我看看,这小丫头三言两语的,我也听不明白。”
魏忍冬将银子丢还给她,“这是我小师妹,专攻的就是这样的杂症,她若是都瞧不好的,那本公子就更瞧不好了,此次疫病还要多亏我小师妹在里头斡旋,对我师妹,你最好给我客气点,否则,爷让你三更死,你三更就得死。”
魏忍冬将白华英的身份捅了出来,白华英听得心惊肉跳,还好她当初去缥缈峰的时候没有透露她是封家嫡女,否则这件事就蹊跷了,她想想都觉得有些后怕。
原本质疑白华英的人这会都静了下来,纷纷瞧着白华英,八卦也不敢再聊了,乖乖的排上了队,白华英将方子塞进洪二爷手里,“你肝脏出现了些问题,但眼下最要紧还是疫病,我没功夫说第二遍,你疫病好了,到时候再来一趟缥缈阁。”www。
洪二爷捏着手中的方子,点了点头,到底再横的人在大夫跟前,尤其是这样的神医跟前,就只能趴着捧着,半点不敢放肆,“多谢大小姐,先前……多有得罪,我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去抓药吧。下一位。”白华英瞧着凑过来的小女孩,顿时心都揪了起来,连着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不少,生怕惊了孩子了。
就这么一忙,就忙到了日头西斜,排起来的队却长得一眼望不到头,白华英头都大了,“上京怎么这么多人染了疫病了。”她一摸脉像,又挑开一人的衣袖子,这人手腕完好,不见有半点痕迹,她怀疑自己诊错了,又诊了两回。
妇人见她这样,只当自己是病重了,顿时哭得涕泪四横,“哎呦,我命苦啊,怎么就得了疫病了,还不如当初就让我死了的好。”
白华英收了手,淡道:“你没得疫病,先在一旁观察观察。”
妇人傻了,“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没疫病,我……我也咳嗽,我也不舒服,怎么会不是疫病,你快给我瞧瞧,你再仔细瞧瞧。”
白华英神色冷漠的凝着她,“你先前是没有传染疫病,不过来一趟,保不齐就有了,先去一旁观察。”妇人被后头的人挤到了一旁,另一个人坐在白华英跟前,伸出了手。
白华英依次看过,事无巨细的忙碌着,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这些人一旦发病了,就会像荣王一样,昏迷不醒,到时候问题就大了,也不知道城北弄好了没有。
日头渐渐西斜,天穹边还有最后一缕光在挣扎着,迟迟不愿下去,日头一去,夜里就冷了,排着长队的人忍不住缩着身子,这其间有好些人昏迷了,外头巡防营的人上前将昏过去的抬走了,一到夜里齐刷刷倒下了许多人。
白华英望向忙得顾不上喝水的魏忍冬,这一刻忽的觉得这个师兄有了担当了。
这时巡防营的人得了旨意,朝排队的人朗声喊道:“所有得了疫病的人,去城北的北坪空地集合,整个上京的大夫都在那儿等侯,诸位不要慌张,不要害怕,齐齐整整,相互搀扶着去城北。”
上京的版图是很大的,一个城北就够走上大半天的了,这会子一嗓子喊起来,得了疫病的人只得咬着牙去城北,有些走不下去了的,巡防营的人就用马车,平板车来运,奈何这一路多处沟渠坍塌,路面烂得很,气得巡防营的人骂娘。
连带着当初负责修葺地下沟渠的侯府也指桑骂槐的被牵连了进去。
白华英送走了最后一批人,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三碗水忽的端到了跟前,白华英势看过去,左边是叶凤姜,中间是封锦兰,右边是魏忍冬,翠青那水倒了,但是还没来得及送过来,如今见了这情开,只得将茶盏给了白玉如。
白华英接过叶凤姜手中的碗一饮而尽,笑道:“正好渴了,多谢。”白华英又接了封锦兰的喝了,魏忍冬自己将碗里的水喝了,忍不住叹道:“真是没良心啊,有了美人陪着,就不顾我这个老人家喽,白眼狼哦。”
白华英被他这模样逗得哭笑不得,“瞎说什么大实话?眼下人都安排去城北了,咱们也要转移阵地了,等十七他们将东西整理好了,咱们就出发。”
叶凤姜将手拢在衣袖子里,微微颌首,“如今迁去城北也好,城内空下来,工部也能着手地下沟渠一事了,我听父亲说,官家还派了御龙卫去加急修理,疫病的源头既然是从沟渠里来的,若是沟渠的污水排出去了,我担心疫病会不会因此流出去。”
白华英笑道:“放心吧,这些沟渠里的水,是与人接触之后才起的,若是排出去了,外头自然会将这浓度缩减,淡化,不会再出现疫病一事,眼下上京被污水泡着,人在里头才容易出事。倒是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还过来帮忙,你就不怕你也染上?”m。
叶凤姜拂开她的手,淡道:“人这一世,总有比嫁人更重要的事情,你都能来,我自然也可以来。”她将手藏进衣袖子里,疲惫的脸上添了些暖意。
白玉如低头看了看自己磨出血泡来的手,抿着唇不说话,白华英将她拉到身旁,却听她吸了一口气,不由狐疑的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皮肉磨得模糊了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