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月容瞧着她远去的身影,泪盈于眶,不要怨她,人总有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她欠下白华英的命,终有个日会还给她,一定会,但不是现在,大家都应该再忍耐一些,再隐忍一些。
巡防人的人见侯月容站在原地发呆,伸手推了推她,推得她一个踉跄,手里的孩子险些失手扔了出去,那巡防营的人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当初跟了那赵世子,如今看来都是一丘之貉,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赶紧走吧,咱们还有公务在身,可没功夫陪着你在这儿费时间。”
侯月容紧抱着怀里的孩子,跟着那些人去璟王府。
白华英策马急匆匆去了南门,南门如今城门已经大开了,还有好些人受了伤,白华英抓了个人问,“怎么回事?”
守南门的人抹了一把脸,急匆匆的道:“郡主,那个贼子逃出城去了,王爷也追出城去了。”
白华英凝着大开的城门,翻身上了马,既然璟王去追去了,她就先去玉清天宫好了!毕竟城外的世界就大了,她如今要去追,也追不上了。
暮成跟在她身旁,凝着远处微微皱眉,眼下天就快亮了,“郡主,不如再等一等,天亮了再走,那赵斯年那边,有王爷在,郡主不必担心。”
白华英拧眉扯了扯马绳,“从这儿到玉清天宫路程也不近,咱们须得赶紧出发才能早早回来。”否则只怕要赶不上大婚了!到时候璟王不得急死。
“倒也是。那先去玉清天宫。”暮成扯着马绳,一扬鞭子,跟上了白华英的脚步,朝着玉清天宫奔去,玉清天宫离上京不算远,却也不近,饶是有白华英的千里马在,也跑了近大半日的功夫,等他们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好在是夏天了,天黑得晚。
白华英策马上了山,上山又足足走了近一个时辰,那山路实在崎岖,白华英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才歇上一歇,马儿都跑累了,如今正在一旁吃野草。
白华英站在亭子里,凝着亭外的山水,一颗心始终提着,“王爷那边,可有消息过来?”
一只信鸽忽的飞了过来,落在暮成的手上,暮成拿了信打开一看,递给白华英,“郡主,来消息了,那赵斯年逃了,王爷布下天罗地网,不成想他还是逃了!好像还是朝着咱们的方向逃的。”
白华英接过那纸一看,目光深了深,“朝着这儿逃了……好啊,若真能让我碰着,我倒是要瞧瞧,他到底有几分本事,再从我的手里溜走!”
“郡主,此人心机颇深,又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若眼下贸然与他对上,未必是一件好事。”回想起来都让人觉得可怕!那赵斯年竟然死而复生,又成功的从上京逃脱了!那可是璟王的眼皮子底下!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地方,可那人却是实实在在的逃了!
白华英将纸收了起来,“哼,不过是个畜生,我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走,先去玉清天宫。”
玉清天宫位于山顶,这儿的山顶极高,纵然是夏日里了,可上了半山腰后,一股寒意还是从脚下窜了出来,白华英紧了紧身上披风,接着往前走。
等她到了的时候,玉清天宫的一个小道士正在扫着地,见白华英来了,搁了手里的扫把,朝白华英跑了过来,“善人可是南豫郡主?”
白华英愣了愣,“是,小道长怎么知道是我?”
小道士朝她见了礼,笑得很开朗,“我师父说,今日有贵客要来,所以吩咐我在这儿等着,郡主请随我来。”
白华英见状也不疑有他,跟着这小道士进了玉清天宫,玉清天宫平日里来往的人并不多,唯有法会或者吉日的时候人多得很,因着这路太远的缘故,再加上那九千多个台阶,无形之中便吓退了许多人,所以这个时辰来的人还不算多,毕竟如今春闱也过了。
白华英进了大门,这玉清天宫有些老旧了,但是进去了,依旧能感受到那一股子浩然的正气,白华英忽的就觉得内心平静了许多。
穿过大门,白华英走在长廊上,廊上雕着些画,十分古老了,再一路往前,绕过了大殿、财神殿、药王殿等地,再进了处大门时,上头写着道法自然几个大字,左右各有一联,白华英没来得及看,倒有点像太上老君那个兜率宫,门上绘有阴阳八卦的样式。
白华英进去了以后,有几个道士正在做晚客,白华英四处望了望,这是她头一回来玉清天宫,对里头的行迹并不熟悉,但心里却格外的踏实。
穿过这大殿,这才来了后院,后院比起前头的大殿,就要小了许多,最侧边有一处小殿,殿里呈着各种各样的骨灰坛子与牌位,白华英的脚步忽的就顿住了,小道士见状朝她解释道:“这是师父专门设下的,有些人无处可去,或者有牵念盼着那死去的人能得一个好去处的,就都搁在这儿,每日观里都会在这儿为他们祈福。”
白华英凝着那最前头的两个牌位,一个是妻封锦明,另一个写的是嫡长子幼晤之位,幼晤……原来当年赵斯年也曾替这个孩子取过名字吗,她的小幼晤,本该有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生,本该承继勇安侯府,可如今,孩子没了,勇安侯府也没了!赵斯年!呵,她恨不能将那人扒皮抽骨!m。
小道士不懂她的心思,见她凝着那两个牌位,不由解释道:“这是那赵世子设下的,虽说赵世子如今人不在了,但到底他捐了这么多的香油钱,咱们观里照礼,也是要将事情处理妥当的,原本时辰也到了,该辙下了,可师父又说什么时辰未到,所以一直还奉在这儿,没有超生。”
白华英凝着那幼晤的牌位,伸手欲碰,又将手收了回去,“这孩子,当年送过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孩子生得很漂亮,当年是赵世子抱着孩子,从天阶第一阶叩到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我师父才收下的,唔,我有幸见过一回,小小的一个,蜷缩在小棺椁里,腰骨是断的,身上青青紫紫,唉,福生无量天尊,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亏得赵世子跪了万阶,否则,只怕也要成个无主之魂不得入轮回了。”www。
白华英的心里一痛,紧紧的握着双拳,眼眶泛了红,“那孩子,如今可还在?我想……我能不能见一见?”当初赵斯年知道璟王必定会去找孩子,所以早早的弄了个相似的,将这个真的送到了这儿来了。
“唔,这个得问师父了,这些事儿,我也不大清楚,郡主,这边请。”小道士站在一旁,朝白华英作了个请的手势,清澈的目光里不懂白华英的悲痛。
“那封锦明的牌位,辙了吧,不必再供着了。”白华英走到门口,最后看了眼那个牌位。
“这里头的,都是可怜又要紧的,得问师父才成,郡主,这边走。”小道士恭敬的站着,领着白华英朝前头走去,白华英定了定心神,跟着这小道士朝前走,小道士是个嘴碎的,如今见了生人来了,话格外的多。
“那赵世子可真是个痴情的,说什么要给妻子寻一个好轮回,刀山火海都趟了,那时候天又冷,他从天阶下又一路磕了上来,头都破了,浑身冻得发紫,磕了最后一个台阶,人就昏死过去了,要不是师父的医术还可,只怕人就要救不回来了。唔,想来,他待那位妻子,也是十分中意的。”
白华英听着这话,微微拧眉,随即冷笑道:“小道长,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他不明所以,只是觉得,一个人若是愿意这样付出,那除了喜欢,他实在想不出些别的什么东西来了。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杀了一个人,再深情款款的去求饶恕,便值得饶恕吗?”白华英凝着前方,心沉到了谷底,当年的那些往事又重新被翻了出来。
“这……倒也在理,只是,凡事皆有果报,他有他的果报,那死去的人,亦有死去的果报,郡主不必介怀。”小道士领着她走得很慢,这天宫里头,夜色渐深了,灯盏也陆陆续续的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