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有规律间隔的树,树影横躺在路中央,被车轮渐次驶过,在转过下一个弯道时,周许终于再次开口。
或许是吹了风,也或许是受情绪影响,周许话说得瓮声瓮气:“明明以前你都是春节前两天才走。”
“……你这次走好早,后天就要回去了。”
他说:“所以我不高兴,刚好不容易忘记了,你现在又提起来。”
周许的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下去。
后座的陈津北仍气定神闲,半点没有提起他所谓“伤心事”的歉意。
“周许你几岁了?”陈津北问:“怎么还跟没长大似的,我走一步要跟一步。”
他说:“太黏人了。”
风声凌乱,周许像是吸了吸鼻子:“黏你怎么了,舍不得你又怎么了,我爸妈都不管我,就你管我——”
少见的,陈津北打断了周许的话,他语调淡得很,但显出种明显的冷意:“17岁你能见天地跟着我,那27岁、37岁呢。”
“周许,”陈津北说:“如果以后我恋爱结婚了,你还能天天跟我同出同进吗?”
“那你就不要谈恋爱,也别结婚——”刺耳的摩擦让人耳酸,车被急刹在厂房内,周许没管陈津北,当先下车了。
他转过脸来盯着陈津北,人是哭了,哭着的脸上却带着种狠劲。
“凭什么?”今夜的陈津北仍没顺他的意,他懒洋洋跨坐在机车上没下来,微仰着头,仍在刺周许。
周许连头盔都还没摘,哭得面镜被雾气笼罩,藏住底下的表情,但目光如有实质,只直直钉在陈津北身上。
空旷的车厂内,两个人直直相视,却尤为安静,连厂区外驶过的汽车鸣笛声都能传进他们耳里。
僵持许久,陈津北还是心软了,他扯了下周许的胳膊,将人扯到自己面前,抬手拨开周许挡脸的面镜,他用自己的指腹轻轻擦干净周许脸上的泪。
“你要想清楚。”陈津北低声说:“跟人恋爱结婚是多正常的事,你为什么就不让我干了。”
站着的周许当然比坐着的陈津北高,陈津北轻抬眼睫看着他,他替周许摘掉头盔,完整露出来被捂热的头脸:“还有,我也没说回去不带你。”
“后天我带你回去看爷爷,春节前,再给你送到你爸那。”
对着周许通红的眼,和被泪润湿的、低垂的睫毛,陈津北揉了揉他的后脑勺,终于温柔了,他说:“别哭了。”
回去的出租车里,周许没个坐样。
他整个上半身都倒在身侧陈津北的腿上,头也顶在人腰腹处,出租车后排空间窄小,对他的身高来说,这姿势该是难受的,但周许像是半点不觉。
天已彻底黑全,周许也没吭声,他只睁着眼望着车内空茫的暗处,像是在发呆,好久,才眨一次眼。
街边路灯的光渐次透过车窗玻璃掠过他的脸,陈津北微垂着眼看他,偶尔用手指拨拨他薄薄的耳朵。
车程过半,周许像是看累了,他躺在陈津北腿上转了个身,将脸彻底藏进陈津北腰腹处。
陈津北的外套敞开着,隔着层不厚的T恤,周许的呼吸热热的,轻喷在陈津北腹部,有点痒。
周许好像没长大过,他的情绪跟小孩般直接,难过与开心都鲜明。